“本来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你的，只不过，我还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老冯已经走了，我也差不多了。”
“原本我还说给你多点照顾的，但天违人愿。”
安泰医院顶配的高档病房，短短一个星期，就像是变了个人的苏老爷子声音嘶哑，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周诚坐在病床边，脸色沉闷。
病床另一侧，站着脸色冰冷的苏淼，即便是遭遇到自家爷爷马上就可能重病身亡的下场，苏淼仍旧挤不出半点泪水。
性格使然，这一点，谁也没办法说什么。
周诚眉头紧蹙，伸手接住苏老爷子递过来的干枯手臂。
在病房里躺了一个星期的周老爷子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那种富态感，手臂干枯，身体日益消瘦。
“老冯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闻言，周诚摇了摇头，勉强挤出半分笑容：“没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苏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周诚手心，而后朝着门口方向喊了一句：“刘律师！”
从周诚进入病房一直到现在，全程守着门口的中年人快步来到病床边：“苏老先生。”
苏老爷子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周诚。
被称作刘律师的中年人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拿出：“周先生，请在这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周诚疑惑接过文件夹，打开后，看着文件抬头的“股权转让书”，脸色接连变了几变。
“老爷子，这是？”
“股权转让，这本来是属于老冯的，如今老冯不在了，自然该留给你，我帮不了你了，希望这些东西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话刚说完，苏老爷子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淼急忙上前。
等到咳嗽声低了下来，苏老爷子这才闷声开口道：“签字吧，不算多，只有百分之二的股份。”
西装革履，浑身上下透着“我是专业人士”气息的刘姓中年人也开口劝道：“这是苏老爷子的一份心意，这百分之二的股份，于整个苏家而言，算不上什么。”
说完，刘姓中年人还十分贴心的送上一支钢笔。
病床上给的苏老爷子也开口劝道：“签字吧，签好之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顿了顿，苏老爷子在苏淼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诚咬了咬牙，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
刘姓中年人稍稍弯腰，在苏老爷子的授意下，转身离开病房。
紧接着，苏老爷子又挥了挥手：“小淼，你先出去。”
苏淼深深看了周诚一眼，闻声转身。
一眨眼的功夫，病房里就只剩下苏老爷子和周诚两人。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以后有机会，就去做，做不到，就让这件事彻底烂在心底！”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的苏老爷子，此时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脸上的凝重足以透露出接下来他要说的这些话的重要性。
周诚郑重点头，把股份转让的事情随之抛到脑后。
“在你老师身边待了那么久，你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苏老爷子咬了咬牙，继而说道：“老冯，是有另外一个徒弟的，在你之前，他还曾指导过另外一个学生，那个人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老冯的死，绝对和那家伙脱不了干系。”
“对方从小便跟在老冯身边，学艺二十余年，仔细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也就三十来岁。”
“老冯的满身手艺，他学去了大半。”
周诚刚想开口询问，结果却被老爷子毫不客气的抬手打断：“等我说完，有什么问题先留着！”
闻言，周诚只得闷声点头。
苏老爷子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外人传闻，老冯的死，是因为一块青铜碎片，但没人知道这枚青铜碎片是怎么回事。”
“我们还年轻哪会儿，老冯倒是曾提起过一句，他在找一座青铜鼎炉，而且不是商周朝的青铜鼎炉。”
不是商周朝！
听到这么个字眼，周诚瞳孔微微收缩。
青铜器鼎盛于商周年间，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便已经开始逐渐没落，直至秦汉年间，青铜器便已经成为王公贵族才能用的专属器具。
这五个字，可以从两个方面做一解释，第一，不是商周朝，那么便是商周朝之后的物件，但反过来说，也有可能是商周朝之前的朝代。
能让老师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找寻的物件，怎么可能是春秋战国年间的物件。
那么商周之前还有什么？
夏！
大夏朝！
注意到周诚微变的脸色，苏老爷子脸上多出些许笑意，略显凹陷的双眸，眼中也多出几分光彩。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老冯用未道阁要换那枚青铜碎片的时候，我还没有多想，直至那件事情发生后，我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可是，那枚青铜碎片根本就是现代工艺制品。”
周诚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疑惑，主动开口询问：“即便老师要找那座鼎炉，和那块青铜碎片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并不是这样的。”
苏老爷子微微摇头，继而笑道：“不止那么简单，就连你自己也说过，那枚青铜碎片使用古代青铜以及古代锻造工艺制作的，这青铜碎片本身，就充满了问题。”
“具体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老冯肯定从青铜碎片上发现了什么问题，而后才开始布局设计，其中就包括把未道阁转赠给你。”
说道这里，苏老爷子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这一次，苏老爷子张嘴的瞬间，血液夹杂着碎块直接喷洒出来。
病房里的机器也开始蜂鸣作响，病房门外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老爷子大口的喘着气，咬紧牙关又憋出一句话：“你老师做了很多的事情，一定要找出背后的原因！”
“还有，周成陵肯定知道些许内幕！”
“我本想……”
苏老爷子这话还没说完，身子突然颤了颤，而后直直倒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周诚脸色剧变，此时医生也冲进了病房。
不等周诚说话，医生们便直接将他赶出了病房。
周诚蹲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眉头紧蹙，脸色更是沉闷到了极点。
他的身边，就坐着早几分钟从病房离开的苏淼，清冷如苏淼，此时脸上也能看得出些许黯然情绪。
深吸了口气，把脑内的想法尽数抛到脑后，周诚勉强挤出笑容道：“放心，安泰医院这边的医疗手段还是说得过去的，你爷爷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一定会死。”
苏淼声音冰冷，眉头紧蹙。
听到这话，周诚也愣了一下。
而苏淼还在继续说：“早在今天下午的时候，爷爷就已经说过，他躲不过今天。”
说到这里，苏淼扭头看向周诚，声音冰冷，脸上更是看不出喜怒：“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周诚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苏淼的询问。
“我还要去照顾我爸，走了。”
苏淼说走就走，步伐稳健，看起来像是丝毫没有受到苏老爷子情况的影响一般。
若不是一早知道苏淼和苏老爷子的入院没有联系，周诚肯定会以为苏淼才是导致老爷子出事的真凶。
透过病房房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忙碌的医生们，周诚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下楼。
刚走出医院门口，周诚下意识顿住脚。
“苏老爷子快要不行了？”
孙彬点上一根烟，看着旁边伸过来的手，随手点出一根递了过去。
周诚嗯了一声，借着火点上烟，感觉着苦涩感沿着喉咙进入腹部：“除非有奇迹发生。”
“节哀。”
孙彬深深吸了口烟，继而紧了紧身上的白大褂：“有句台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我很少看电视。”
周诚站在孙彬旁边，两人像是安泰医院守门的两尊门神一般，吞云吐雾不止。
孙彬像是没有听到周诚的回答似的，自顾自说道：“是一部很经典的美剧，其中有句台词，贯穿了整部剧。”
“禀冬将至。”
“当老一代的君主们全部死去，剩下的那些年青一代各国贵族们争锋，同时他们还要面对来自外界的巨大威胁。”
“这就是禀冬。”
孙彬说完，扭头看着一根烟马上就要到头的周诚，顺势又递过去一根。
“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周诚接过香烟，刚准备点上，脸色倏然变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孙彬将烟头踩灭，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神色却格外凝重：“冬天就要来了，老一辈人扛不住严寒纷纷死去，年青一代们借着余温，躲在寒冬中呲牙相向。”
撂下这么一句话，孙彬转身离开，剩下捏着香烟的周诚，思绪纷乱。
老师死了。
如今苏老爷子也要死了。
老一代人物还有谁？
宁珏老头？周成陵老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