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
“三天啦!三天!!你能松手吗?你这么每日扯着我不累么?本少爷只想去入厕而已,不会跑的!”
“……”
“咱们好好谈谈可以吗?好好谈谈!来,你先坐着!你坐着,坐那边去,那边!!”
王潜看着非要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百般无奈……现在他非常后悔,后悔当日为何要多事。
“好吧,你也不是哑巴,咱们来好好谈谈。你这样每日跟着我也不是办法。虽然你是我的贴身小婢没错,但不是要你无时不刻的跟着我!明白吗?你再这么跟着,我会生气的啊,本少爷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你懂吧?”
女孩点了点头。
“你懂就好。那天我就是去凑热闹的,但那几个家伙不知好歹居然想打我的主意,干掉他们只是为求自保。懂吗?”
女孩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必把我当什么恩人,我不是为了帮你出头,更不是帮你姐报仇,这点你必须明白!”
女孩摇头。
“把你姐埋了也只是顺手,不然看着你姐的尸体变臭吗?”
女孩摇摇头。
“啊!!!我真不是你的恩人,我也没想当你的恩人。我是个坏人,你懂吗?坏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那种!”王潜有些抓狂,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划着割喉的动作。
女孩点了点头。
“我!!我哪像坏人了?你居然还点头?不对,我就是坏人,所以你该怕我!以后不要跟着我了明白吗?”
女孩低下头咬着下唇,眼眸中有泪水在滚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王潜有些手足无措,他是最讨厌女孩子哭的。当然一个婢子哭了就哭了,自己压根不需要管。可是现在这旁院中只有自己和这女孩两人,她若真放声大哭惹来了其他人,先不说自己还如何翻墙出去,单是这场面别人看见了又会怎么想?那群混蛋别的本事没有,传八卦的能耐可都厉害着,信不信第二日就会闹得全晋阳皆知?还是各种添油加醋后的版本,我王潜虽好女色,但是对小女孩可没兴趣!
其实现在正眼一看才发现这女孩生得还挺俊……之前一直是满脸污垢的乞儿打扮,除了格外瘦小以外到无其他感慨,但经过梳洗打理之后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看她此时面容消瘦,眼眶深陷,皮肤粗糙且有点黑,头发枯黄如草。但这明显是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流浪漂泊才变成这样的,假以时日好生调养,定能恢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为什么敢这么断言?因为以王潜阅女无数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五官标致得很,绝对是个小美人胚子,再长个几年不知会迷死多少人。虽达不到妲己、玉环那种祸国殃民的程度,但肯定能算得上倾国倾城。那略显稚气的眸子虽然还泛着莹莹泪光,但眼神却不显半点柔弱,或者说这是一种贵气。一般农户可生不出这样的女娃娃,想必是某个富户人家的千金,因为契丹人的滥杀,家破人亡后随流民队伍逃来此地的。
她那位死去的姐姐肯定不是亲姐,虽然身段样貌也算得上漂亮但跟这女孩相较就显得太过一般了。估计是她的婢女吧,为了保护她才将她打扮成男孩子并以姐弟相称。难怪她之前会满身泥泞臭气哄哄,自己当时还有些奇怪,那种如烂泥里爬出来的人就算在流民之中也极少见,显得十分刻意。现在就完全明白了,那肯定是故意涂抹上去的。若不这么做,以她的容貌在那群流民当中怕是没几日可活。在绝望中看不到未来,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着落,仿佛被天地所遗弃的人才不会讲什么道德伦常,才不会管你是不是个孩子。
“你打住!这也能哭?”王潜伸手指着女孩,故作严厉。可看着眼泪已止不住滚落的女孩,又感到无可奈何。“别哭别哭,我送你个蝈蝈吧?先说好你不准哭,不然我不送给你了。”
女孩眨了下眼睛,将泪水挤出。虽然还有些换不过气般的吸着鼻子,但竟然真的忍住不哭了。
“那日你一直哭,也没来得及问你一些事。加上你又喜欢装哑巴……嗯,你家在哪?算了这个就不问了,你若是还有什么亲人可以告诉我的,我可以差人送你过去的。还有……什么二妮?也就王福财那狗东西随口能编出这么土的名字来。”王潜絮絮叨叨的寻来一把草叶,然后坐回石凳上继续说道:“现在也改不了了,既然已经稀里糊涂的把我爹蒙混过去了,所以也只能叫你王二妮了。但你原本是叫什么来着?总有个名字吧?”
…………女孩沉默了。
“罢了,你不想说也不用说了,王二妮这个名字虽然傻了点,但还……”王潜熟练的编着草叶,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干的一件事,多年没编过手艺竟然还没生疏。
“石……”女孩声音太小,王潜看到对方唇齿微动,只能隐约听见一个‘石’字。
“哎呀!你以后就叫王二妮吧。这个名字其实叫着挺顺口,本少爷最怕麻烦了,不顺口的名字压根记不住。王福财那狗东西还是挺有天赋的嘛。”王潜扯断了一根草叶,抬着脑袋朗声道“小妮,你以后呢,就是我们王家买回来的婢女了,明白吗?”
女孩点了点头。
“那么,言归正传。本少爷还有些事要办,所以你就不要跟着了。就在屋里呆着,我爹那个老东西回来前我就会回来,绝对不会露馅。万一有人要找本少爷,你就说我睡了。谁若敢进屋吵到本少爷,就打断他的狗腿。嗯不错,完美,就这么办!”王潜绑好草蝈蝈的两条腿,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喏,看,像不像蝈蝈?”王潜将草蝈蝈放到石桌上,问道。
女孩连连点头,两眼放光的用手握住。
“好啦,你就在家玩蝈蝈。”王潜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往院墙边走去,才刚走两步就感到身后有人拽住了他。
…………费了这么大工夫没起到半点作用啊……王潜扶额。然后陡然跃起,衣角从女孩手里抽脱。接着他在墙壁上踩踏了一脚,借力纵身便跃上了高墙。站在墙上王潜向下看去,面上带着些得意之色。
那女孩顿时急了,伸着双手抠住光滑的墙壁努力让自己也能爬上来。作为流民,想活下来肯定得掌握一些谋生手段,爬树找鸟蛋什么的应该驾轻就熟。但是这面墙有些特殊,这是可是为了困住自己而特别加高过的。四周没有树,墙面也有处理过,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地方。若不是自己,换做一般人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对下方调笑道“嘿,你爬呀,你能爬上来我就带你出去!”
女孩抿着嘴,努力抠着墙面攀爬,稍微爬上一点就会滑落下去。反复几次后便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带血的指印,那纤细的手指都已破了皮。王潜看着这一幕,刚才的兴致已经完全消失。就这么想跟着自己吗?完全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做到这般程度,这种人经历过惊惶尝遍了疾苦,一旦得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肯定会格外珍惜这点不难理解,但在家呆着不是更好一些么?为何非要跟着自己?……哎,难道是自己太英俊了,对,也只有这种解释了,不然怎么会惹得这女孩如此离不开?罪过罪过啊。
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云雁楼,啊不,阙楼的姑娘们还等着本少爷呢!
王潜几次想直接离开,但又看这女孩依旧在努力攀爬,于是蹲在墙上等着她自己放弃。就这么过了一会,女孩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可王潜却看不下去了。
“喂,够得着吧!”王潜伏在墙檐上向下伸出了一只手。
“……”女孩听到王潜的话向上看去,因为是迎向阳光,所以双目微闭。待缓缓睁开时,两人的视线才有了第一次交集。
夏日的风有些灼人,阳光更是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院中的一切已经被烤得发烫,卵石、砖墙、石制桌台在烈日灼晒下呈现乳黄色,很是炫目。而背光的阴影则被这大片的乳黄衬得泛紫,显得格外深邃宁和。
女孩伸出手用力跳起,王潜一把握住对方纤细手掌……
这一握因历史发生改变而产生,亦会让历史再次产生更大的变化。王潜此时还不知这一握将会在多年以后关系到千万人的生死。
历史是有惯性的,如同一股浪潮裹挟着所有人前行。一个人在这浪潮中何等渺小,即便这个人并不普通,但想靠个人的力量就改变浪潮的流向几乎没有可能。可是后世却有一种说法,一只蝴蝶在美洲大陆扇动了翅膀,可能就导致太平洋上的一场风暴。而在历史中,当一个人产生了改变他也会将这种‘改变’扩散开来。一开始或许并不起眼,但经过无数次扩散、影响、再扩散的连锁反应,最终碰撞在一个点上时,所产生的力量就会如太平洋上的飓风。移平山川,改道江河……
翻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