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函谷关外。
断壁残亘，硝烟四起，战火弥漫。
我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据说赵圳带领的援兵，在函谷关外数十里的山谷处遭遇了埋伏，五万铁骑精兵死伤折损近半，押运的粮草悉数被劫。
而作为主将的赵圳在这一场战役中，遭手下的副将兵变夺权，生死不明。
此消息传至函谷关，无疑是噩耗。
晋王已经在函谷关内死守数十日，早已弹尽粮绝。
眼下援兵无望，人心涣散，函谷关兵败城破，左右不过这两日的事情。
我喝着手中的水，听着路人的谈论，思绪复杂，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晋王是当真被逼入了绝境，函谷关外的厮杀攻城做不得假。
我此前的猜测，倒是显得小人之心。
“姑娘，函谷关城破了，北疆军队已攻入城内。”
绿无冲到我身边，神情难掩沉重。
绿无是前两日我在来函谷关的路上顺手救下来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
我救下她的时候，绿无孤身一人，她的父母早已死在了战乱中。
我本不想将她带在身边，但绿无执意跟着我，我也就随了她。
绿无自小出生在北疆，此次北疆战乱，北疆一带的大周百姓，一路逃亡至函谷关。
函谷关原镇守使，见逃亡百姓众多，竟下令关闭城门。导致北疆一带逃亡而来的百姓无处可去，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像绿无一样在函谷关外的战火中夹缝求生的难民。
函谷关城破，晋王被生擒。
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无波澜。
我与晋王除却个人恩怨，晋王的确是一条铮铮铁汉。
函谷关内，弹尽粮绝，能死守城十日，令人肃然起敬。
我与绿无是在函谷关破城后三日进的城。
北疆军队拿下函谷关后，并未肆掠抢夺城中百姓，倒是开城门迎接城外逃亡的难民，给了这些百姓一隅安身之地。
绿无嗤之以鼻。
“北疆的这些蛮子，惯会用这些伎俩收买人心。”
据绿无说，北疆军队军纪严明，打着不烧杀抢夺骚扰百姓的旗号，收买被攻下的城池人心。
我不予置评。
我阻止不了战事的发生，我亦阻止不了朝代的更迭。
顺势而为，顺应而活。
是我目前所能活下去的最好方式。
我与绿无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安置了下来。
城内已彻底被北疆军控制，个个暗哨都有军队站哨。
我打听了数日，才得知晋王被北疆军队秘密关押在城西一处暗桩，还未处决。
夜里，绿无入睡后，我悄然前往城西暗桩。
城西的暗桩是一处荒废的府邸。
偌大的府邸，除了零星的数人把守，并无重兵。
晋王人应该就在这里面。
放倒了看守的数人，问出了晋王就在东厢最里边那间厢房的地下暗室里。
果然。
晋王就在那间封闭的暗室里。
只是情况不太乐观
晋王被捆绑在刑架上，身上布满伤痕，应该是被人用了极刑。
与那夜在寒潭边上傲然林立，邪恶狠辣的用毒蛇折磨我的男子判若两人。
眼前的晋王，奄奄一息，风骨无存。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当真贴切。
看到我，晋王耷拉着的眼皮，倏地震缩，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他想说话。
但他发不出一个音。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的人，我竟没有了当初强烈杀他而后快的心思。
他本可以弃城而逃。
但他没有扔下他身后的百姓。
他本可以痛快自了。
但为了身后的将士，他选择被敌军生擒。
因为北疆军破城后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晋王降，免将士死。
我替他解了绑。
既已看到他沦落至此，我又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困惑、不解。
“走吧。你欠我的，等你好了再还我。”
晋王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挣扎着从地上站立起来，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我给了他一个不算友好的笑。
毕竟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我顶多不在此刻对他落井下石，但做不到对他心无芥蒂。
“我既敢来此处捞你，自然是不担忧此处的天罗地网。”
我率先朝外走。
见晋王犹豫，我亦没有了耐心，故道。
“你既想死就留在此处，权当我没来过。”
晋王跟了上来，扯了扯我的衣角，用血在手掌上写了一行字，示意外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人手。
我一点也不意外。
从我轻易打听到晋王被关押在此处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局。
一个北疆军队布的瓮中捉鳖的局。
“给，把这个带上。”
走出暗室，我扔给晋王一条黑布。
“想活着出去，就别摘下来。”
这是我给他的警告。
我站定在房门内，与外面就一墙之隔。
晋王在我身后，眼睛蒙上了黑布。
手放在房门上，脑海中的那股意念，一点一点，迅速蔓延......
房门之外，惊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暗夜里，仿佛拉开了死亡之声.....
我挠挠头，我只是召出了枯枝藤条缠住他们，并未伤及性命，这惨叫声未免过了。
不一会儿，房门外归于寂静。
我带着身后颤栗不止的晋王离开了此处。
出了那座府邸，我就让晋王扯下了黑布。
晋王亦是识趣的没有询问刚才的惨叫惊恐声是怎么回事。
“寅时三刻城南的守卫会换岗，能否混出城，看你个人造化。”
我今日救他，不过是念在他处置了前函谷关镇守使，还了函谷关外流离失所无辜枉死的百姓一个公道；也念在他弹尽粮绝仍选择死守函谷关的份上，敬他是一条汉子。
“多....谢。”
“对……不起。”
这是他写在掌心的话。
我默然。
我与晋王之间的恩怨，当时激愤难耐，如果当初晋王并未逃离临安，如果当时晋王落入我手中，我必定手起刀落，以牙还牙，从他身上讨回我受的伤。
但以眼下这样的一种处境，我跟他的那点恩怨，好似微不足道。
晋王能否顺利从被北疆军重兵把守的函谷关脱身很难说。
但我不打算再趟这趟浑水。
等我处理完一切回到我落脚的院落，天色已近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