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是我北冥选定之人，也是我们北冥愿意以一半兵力指定联姻之人。王世子伤了他，就不打算赔礼道歉？圣上就这样任由臣子欺负皇子？我北冥月护短，我的夫君，不管是走夫贩卒还是天潢贵胄，也不管是天资聪颖还是愚钝不堪，都是我认定的人。谁敢辱没他一分，我便要讨回来十分。”
北冥月轻飘飘地一席话，看似是对王世子说，实则字字针对周宣帝。
王世子面色难堪，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北冥月的计较，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众人的预料。
我的目光落在北冥那张冷清出尘的面容，对她，倒是听太初宫的宫女提起过一两句。
北冥地处寒凉，易守难攻，与大周一直狼烟不断。十几年前大周同时与南国和北冥开战，南国被灭，而北冥虽受了重创，但保住了根基。迫于形势，将当时北冥唯一的公主，作为质子送到大周，两国休养生息了十几年。
眼下北冥提出与大周联姻，提出陪嫁北冥一半的兵力，换取北冥月的自由。偏偏北冥指定联姻的皇子，是赵圳。
这才有了，周宣帝出动各方势力寻找失散的五皇子一事。
“陈叔，王世子公然挑衅五皇子，伤的是我们北冥的脸面。你回去了，将今夜之事，仔细告知父王。我北冥一半兵力换来的皇子，竟然还不如一个世子有权有势。传出去，我们北冥丢不起这个脸面。”
北冥月自始至终，目光不曾落在周宣帝身上。她的这份狂妄，令人侧目。一个久居人下的公主，理应收敛脾性，夹紧尾巴做人，但这北冥月恰恰相反。
她的自信，她的狂傲，丝毫没有遮掩锋芒，韬光养晦之意。
而她身边被称作“陈叔”的中年男子，肤色黝黑，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眼，将宴上的一切尽收入眼底，显然是久居高位的臣子。
他对北冥月，恭敬有礼。
末了，北冥月朝周宣帝微微行礼。
“月儿护短心切，还请圣上莫要责备。这王世子不仅冒犯五皇子，更是诋毁我北冥的眼光。月儿见着此人便心生不悦，尤其那双手，长得甚是粗鄙，还请圣上准许，剁了他的手，以免祸患两国之好。”
北冥月面色平静，嘴里的话，却是一字一句落在众人的心头，激起一片颤栗。
王世子面色惨白，犹如死灰。眼下的北冥月，不仅是即将与大周联姻的公主，她的背后，是近年突然重新崛起的北冥。北冥之人骁勇善战，手段很辣。北冥月在大周孤身生存了十几年，她的性情如何，王世子自然是清楚。
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众人屏住呼吸，偷瞄着周宣帝的脸色。太后的神色，明显不悦。那张慈祥的面容，此刻露出了几分不符的神情。
周宣帝会如何处置北冥月明目张胆的不敬，我倒是颇为好奇。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斥责，没有摆脸色，没有疾言厉色。
周宣帝抬手示意，已有侍卫上前，带走了瘫软在地的王世子。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气焰嚣张，满是挑衅的王世子，已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权利，还真是个好东西。
“月公主这性子，倒是十几年如一日。”
周宣帝听不出喜怒的话，不知是褒还是贬。
北冥月行礼谢恩，目光落在傻子身上，颇为复杂。
好好的寿宴，平白折腾出此事，太后早已败坏了兴致，提前结束了寿宴。
回到太初宫，已是后半夜。
我找来一些烫伤药，涂抹在傻子那双原本骨节分明，此刻红肿不堪的手。对王世子落得双手被剁，没有一丝同情。
刚才散席，北冥月与我擦身而过，附在我耳边的话，令我颇为欣慰。
“你今夜挡在他面前，成了很多人眼中的钉子。户部尚书之子丢了双手，他们动不了我，你自己小心。”
北冥月的提醒，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暂时她都不是敌人。
温热的呼吸，落在我额上，痒痒的，带着一丝异样。
我一惊，一抬头，唇触碰上什么软软的东西，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心尖似是被人挠了一下，轻轻的，痒痒的。
傻子清澈的眸子，正与我四目相对，一张如冠玉的面庞，尽在咫尺。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
我居然亲了傻子！
他的唇，很软，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像是初出绽放的梨花。
傻子怔怔地，不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慌乱的转过头。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应该是红透了。
一颗心，似是跳出了嗓子眼，狂跳不已。这种感觉很微妙，有抑制不住的轻颤、悸动.....
良久，我才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知道自己吓到了傻子，我歉意的笑笑。
“抱歉，我也不想的。但你不吃亏，你是我第一个亲的人，这便宜就当送你了。”
傻子已经躺在了床上，侧过身，传来酣睡声。
我推开窗，坐在窗边，背靠着窗沿，万籁寂静，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微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希望时间永远这般静止。
我的这具身体，跟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每天都在消逝，肉眼看不见，但我知道，每过一天，我就少了一天。
又少了看这个世间的一天。
我喜欢看这里的夜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星辰，就可以永远属于这里。
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一切。
娘，苍生，傻子，我都喜欢。
还有那个温国公的门生，虽不正经，但人不错。
我喜欢温暖的阳光，喜欢草木芬芳的清香，喜欢人们爽朗的笑容，喜欢满天的星辰，喜欢皎洁的皓月，喜欢微凉的清风，喜欢坐在这里看夜空......
可我不喜欢，黑夜。
很矛盾。
我明明喜欢星辰皓月，却不喜欢暗夜。
每次夜里，我都会害怕，害怕一旦闭上眼，就会回到那个永远沉浸在黑暗之中的忘川之上，没有日月，没有星辰，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
听说，在这里，十年可见证春去秋来，百年可见证生老病死，千年可见证朝代更迭，万年可见证斗转星移。
我很贪心，不仅想在这里见证树木枯荣，见证年少变迟暮，更想，见证这世间的一切。
等彻底安顿好了傻子，我就离开临安。踏遍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去看这个世间的百态，去感受山川湖海。
如果可以，我想养一只灰狐。
我在画中见过灰狐的模样，一半灰色，一半白色，甚是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