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这一路上曹笙坐在车里一言未发，在后台聊的差不多后主创们先后离开，张岱和宋昀也等在外面，留给曹笙与何文远先生共处的时间，老师有些话要交代。毕竟这之后难得再见，可能每一面都是最后一面。
到家后张岱给宋昀做了点夜宵，曹笙没有吃，她半躺在沙发上，和宋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显然是若有所思。
她心中想的是老师在待机室里对她提出的问题，以及回答她的那一番话。那对来她来说很重要，老师的许多教诲曹笙都视为金科玉律，因为老师没有老学究、老古板那种刻板的思维定势，始终在学习进步，因此给她的建议往往比她想的还要超前。
老师对她提了三个问题：“心里有恨么？”“对人心的反复感觉到累么？”“想成事还是想立威？”
曹笙是这样回答的。心里非常恨，出事那天恨到想亲手杀了偷拍的畜生，还有幕后操纵这一切的禽兽。这份恨意直到今天仍然在内心翻涌，从未有一刻平息过。是恨意支撑着她，使她没有倒下。
在这件事的风波之中她看遍了人情冷暖，虽说这么多年在圈中摸爬滚打对于人心早已看透，可这次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着实体验了一把令人唏嘘的世态炎凉。
曾经在她生活里默不作声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在这次事件中挺身而出进行声援。甚至有好几个人都是和黑曹笙的水军、自媒体吵得太凶闹大了她才得知，完全没有通知，不为了让她知道后邀功请赏。
而某些在圈中口口声声与曹笙多么亲密的人连演都没有演，选择了缄口不言，甚至好多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逃避，直言不想回答有关她的任何问题。
曹笙不觉得累，又不是头一遭看清人心。她只是觉得可笑，既然心里那么瞧她不起何必平日里满脸堆笑，嘴上挂着她的短长。既没有胆量平日里和她对着干，除了事儿也只能暗搓搓地阴阳怪气，这种废物她一万个瞧不上。
收拾偷拍事件的残局时曹笙捎带着清理了一下朋友、熟人两个圈子，把一些人的地位提上来，将一些人的名字在心里打个叉。
最后老师问到的成事以及立威，曹笙坦言她都想做。偷拍事件所带来的余波非常之广，远非她一个人的事情，是整个女性群体的事情。遭受性别暴力、性别歧视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些女性绝大多数都不敢说出口，默默隐忍着度过人生。
甚至有好多女性因为无处诉说，勇敢说出来还会被嘲笑与羞辱，仅靠自身的意志力精神力难以坚持，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悲剧曹笙不想再发生，如果能在她的遭遇之后成为一个拐点，那她愿意付出更多。无论是配合官方做演讲，还是把“玫瑰红似艳阳天”这个话题的热度延续下去，关怀那些遭受过这些非议及恶行的女性。
她想成事，想成大事。不是为了把自己的人设拔高，方便走上某某国际协会女性代表这样的狗屁位置，她要成就的是女性不再背负无形“贞操锁”，不再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被辱骂攻击。
她本不该有想立威的念头，这种念头一旦起来势必代表着她要拿气势、资历、地位这些东西压人，曹笙特别不愿意这样做，哪怕和她同地位的明星艺人很多都在这么做。可她现在不得不做，有些路只有这样才能通，有些事只有这样才能成。
如果她再不狠起来，会有更多人效仿康维林，到那时是罪恶的狂欢，她必须把这种苗头扼杀在萌芽时期。
综上所述是她对何老师的回答，是她对康维林穷追猛打的动机，更是她的复仇。
何老师懂得曹笙的想法，因此他说了下面这段话，令曹笙此时坐在家中反复寻味。
“我老了，好多事记不那么清。但我记得每部话剧的台词，不仅是我的还有对手演员的，因为这是我的职业，我热爱更要认真对待。我记得几百出戏，你说让我来个串烧那张口便来，用京剧做飞花令更不在话下，那都是融在我骨血中的东西，这辈子忘不掉。
除开这两样，还有一件事儿是我永生难忘的。我清楚记得在小仓库里送你傩戏面具时，你那诚惶诚恐又激动的表情。你总叫我老恩师，可我哪有什么恩于你呢，我只是说我该说的话，做我该做的事。
你总说是我把你带到这条路上，实际上是你在哪怕天资卓荦的基础上还时时刻刻的努力，没有吃老本儿吃一辈子。我做的事情太微小，不过是确保你在学生时期不会走错路，可如果你非要走歪，我找谁帮你都无济于事。
这么些年自打你来到上海我们恢复联系，你常来看我，经常坐台下看我的戏。你始终保持着学生的姿态，可老师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你比老师优秀，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的未来不可估量，仍然能够上升。
老师知道你今天来和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不是来寻求道理，希望听老师在这儿给你讲课的，你是在向我寻求许可。自打你爆红膨胀我骂了你一顿之后，你做事周全许多，我是你的枷锁，捆住了你那颗心，始终用不出全力。
如今哪有人如此重视规矩，老师说不能做的事情就不做，没有这么规矩的学生、徒弟了。
只有我知道，如果不约束你，你是敢于赌上一切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老师已经这把年纪，不能把这把心锁带进棺材，我了解你，如果我死前没有把锁解开，我死后你还是会当做金科玉律奉行，无论人家欺负到什么程度，你都不会全力以赴的还击。
我时常想，当年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大发雷霆的骂你。爆红膨胀是每个角儿都要经历的，以你当时的影响力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只是稍显霸道，目中不容人。
该作声的时候不能当哑巴，该还击的时候不能当废物。
回去吧，做你想做的事，让老师看一看我学生的威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