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卿上研究生基础课已经一个月了，还没见着导师。今天导师要给他们所有研究生开个会，一个月了，让大家都认识认识。可是开会时，柳随风却没有来，说是有什么篮球赛，要晚点来。会快开完了柳随风也没来，几个人在议论：“好像是那个路翎老来找他”，“让他带的那个班的班长叫什么来着也老找他”，实验员小吴也插嘴：“那个路翎又来找过了，跑那么远的路。机械系的陈晓雨也打过几次电话。这是啥事儿呀！”
夏晚卿感觉，三个师兄对柳随风好像有点嘲讽的意思，而小吴象是把自己当成柳随风的对象了。这柳随风也不出众啊，水平肯定不如李东江。
小吴和柳随风一块做试验近一年，肯定和柳随风挺熟，夏晚卿想。“小吴，柳随风会来吧，我怎么也要见一面啊。”
“他不会来了。我估计他是被王老师找去了。”
“哪个王老师？”
“陈教授的爱人。好像看上了，要招女婿。”
“原来如此，要不怎么收他为在职研究生。”
“那可不是，陈教授在识人方面还是有些眼光。”
这柳随风是什么人啊，夏晚卿寻思，怎么所有的人不是称赞就是嫉妒。
这时只听有人推开门问：柳随风在不在？
小吴一看，赶紧说：“王老师，柳随风没在你那儿？会都散了还没来。”
“他为什么在我那儿？小吴，别跟着乱说，我现在还正急着找他呢。”
王老师刚走，小夏的另一个师兄梁成快速走过来：“出事啦，听说王老师文章是偷袭别人的东西。”
“偷袭谁的？”
“柳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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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班时的地铁总是很挤，跟柳随风一块挤进来的有一个老头，肩上背着手里提着好多东西，农村人进城真不容易。看来面前的女乘客不得不让座了，可是她就是不动。再往里边的女乘客站了起来，她面前的一个男乘客就要去坐，女乘客就顶着他。男乘客有些急了：“你干什么？”柳随风赶紧也顶着男乘客：“她是给这位老同志让的座。”说完帮着老头坐过来，同时和让座的女乘客互相看了一眼。
两人一起走出车厢，柳随风去看出口指示牌，选择好出口走出地铁时看到女乘客一直在前面，最后走进了他正要去的大楼。
当柳随风从处长室出来，推开李跃办公室的门时，看到里面正坐着那位女乘客，两人都有点儿惊讶。“你也在这儿工作啊，”柳随风说，“李跃是在这儿吗？”
“他刚出去了，等他一会儿，能回来。你是……”
“我是他的同学，叫柳随风。”
柳随风，就是他啊！“我叫梅华，有急事儿吗？”
梅华，让座的印象很好，就是长得不漂亮，真是人不能貌相！“我等他一会儿，再不回来我就走了。你们外贸公司不错。”
“你就是柳随风啊，”李东江插话，“李跃怎么说你是他的老师？”
“我比他高两届，都是当学生时认识的，当然是同学啦。他说我是老师，因我比他大，又先留校了，其实称同学称老师都行，没什么关系。”
“我叫李东江，是学外贸的。但我们的商品要涉及你们，以后要多向你请教。”
“那不必客气。我这次来，就是你们叶处长和我们陈教授熟悉，最近商品质量出了点儿技术问题，陈教授让我来帮忙。我已和叶处长说了，让李跃参与和外国客户的协商，李跃的学习成绩是优等，再有问题他找我或再找陈教授都方便。”
“我们的夏晚卿一直没见着你这位师兄，可是却听说了你的很多事情，好像是小名人啊。”
“嗨，其实我没做什么，社会嘛，就是人和人的关系，要是没有互相的议论，也没意思了！我的宗旨就是，无所谓，我自然。”
“无著无住无执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李东江认真地说。
“没那么高，没那么高。李经理懂佛学啊？”
“可以说懂一点儿。”
“李跃还没回来，我先走了，你们跟他说说情况，我也没其他事儿。”
这时梅华也站起来，“东江，北京公司我再去一下吧。柳老师，你回学校吧？咱们一道。”
两人站在公交车上没有说话，忽然急刹车，柳随风把不住贴到梅华身上，梅华后仰着头，两人的眼睛对看着，霎那两人都惊住了。
很快，两人都收回了眼光，再没敢互看，直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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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西城的一个部委大院里，有四栋70年代盖的住宅楼，都是五层，四个门栋。梅华家住五层，三居室，家里只有她和母亲。
“妈，我今天遇见一个人，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而且他的眼睛很怪，有一只眼睛好像有两个眼仁儿。我想他的出现是不是我应该不用美容的标志呢？”
“不要着急，才二十八。你应该明白咱家祖传的美容的意义吧，从最起码的意义来说，也就是为了找到真正的终身伴侣。多用些时候，可以多观察观察。”
“你都说多少回了，但是，最起码的意义，就是说还有更深的意义？”
“如果你真看上了他，你慢慢就会知道。你慢慢接触吧，但要在决定之前带回来，我最终判断他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追他？”
“我想，追是不追，不追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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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华听说李跃要到理工大学去，就跟他说：“到理工大学作数据的事情，虽说叶处长让你办，我参与了这次谈判，我也和你一块去吧？”
“那好哇。”
柳随风把他们领到了实验室，“费用就5000吧，我们这可是先进的进口设备。”柳随风说，“回去和叶处长汇报一下，他能同意。”
“什么高级设备？”梅华说，“咱能不能看看？”
“可以啊，来吧，”柳随风非常热情地招呼梅华过去。“李跃，你也没在这台机器上作过试验。号称万能试验机，能做冲击、冷弯、拉伸，甚至可以做断裂韧性，数控的。”他一边指着各个部位，一边讲解着，小吴还没有看到过柳随风这么热情地对待一个女人。
“断裂韧性不是断裂力学指标吗？”梅华问。
“你还知道断裂力学？”
“现在这是时髦词汇。但是具体意思就不清楚了，是不是很难懂？”
“难也不难，不难也难。其实断裂力学不成熟，其中有很多理论基础都有问题。关于……”柳随风忽然感到说得太多了，“扯远了。这台机器还不错吧。到外面再坐一会，到食堂一起吃午饭吧。”
柳随风想让梅华多呆一会儿，他再好好看看，最好再能看看她的眼睛，但是要想看到眼睛里面可得离得很近。
柳随风的眼睛有些特别，别人不知道。小学五六年级时，时常眼睛突然发花，接着就是脑袋疼。去医院看了几次，只是两个眼睛视力相差很大。后来下乡到劳改农场，碰到有个人，说他这是只奇眼，将来会变成重瞳。有重瞳不是一般人，但他只有一只眼睛重瞳，因此福祸难说。这只重瞳将来能看得非常非常遥远，就看因缘了。
那天柳随风从梅华眼中看到了什么呢？
一开始他就觉得梅华的眼睛不断放大，而梅华的脸面却不断往里面缩小，后来上身开始往里面缩。柳随风一加强注意力，自己也随着往里去。这时他看到这个女人不是梅华，因为她太漂亮了。这不是一般的漂亮，而是太漂亮了。而且有一种沉淀在心里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很快他们就分开了，但这一瞬间的景象也使柳随风震惊。
后来柳随风仔细想，这个女人是谁呢？是自己的心动产生的幻像？可能是小时候看到哪个漂亮女孩儿，长大就成为自己的漂亮标准，这是心理学讲的，那就是说我见过这个女孩儿？无论如何，梅华的眼睛也是奇眼！
“听说你们来了，我应该来看看。”这时只听门一开，夏晚卿走了进来。“这个机器我还没看过呢，你们都看完啦。随风，能领我再看看吗？”
柳随风听着有点不习惯，因为叫他“随风”，都是特别熟悉的人，如小学同学，亲戚。到中学以后，就都叫他大柳，因为他个高。“等下次梅华李跃他们来做试验的时候一起看吧。”柳随风还要和梅华多聊聊。
“陈老师最近有什么指示吗？你们最近都是搞什么课题，我可不可以帮上忙？”
“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把基础课搞好，考试考好，先别考虑专业的事儿，以后有的是事情要你干。”柳随风说完转向梅华说道：“梅华，你好像比我小不多？”
“随风，你和陈老师问问，我做什么课题？我们这届好多人都已经和导师谈了，导师还给开了参考书籍和资料。”夏晚卿还追着问。
李跃忍不住说道：“不给你加压力，你有时间把基础课拿点高分，多好哇。”
“随风，我遇到王老师了，她说我不用找你，可直接找陈老师，或者找她。我想我不能越过你这位师兄吧？”
“你最好直接找陈老师，或者找王老师。”小吴眼不抬地说，“找柳随风的人太多，可能耽误你事儿。”
柳随风赶紧说：“小夏，别听他们的，让你好好学基础课确实是陈老师的意思。你的心情我理解，别着急。”
梅华说，：“你们谈的是正事儿，李跃，咱们回去吧？”
柳随风说：“眼看快吃饭了，你们回去也赶不上饭。”
李跃说：“梅华，你就在这吃吧。我到同学那去，不去不好，也是一块到食堂吃饭。”
李跃走了，小吴也正好有事儿走了，夏晚卿没法再呆了，也走了。
柳随风正好，把椅子挪近一点，要和梅华再聊。现在柳随风虽然离梅华很近，但还是不能达到能看到眼睛里面那么近，没办法再近了。“你们那个日本客户挺有意思呀，对中国文化还蛮熟悉。”
梅华心想：我还想找他，他怎么也对我这么热情？我这个长相，他难道有什么目的？“他是中国通，从小在中国长大。”
“昨天跟你们处长一块和他协商，他还送给我一幅字画。”
“小日本鬼子，能写出什么好字。”
“不管怎样，人家也是好意，我也想回送他一副，你说写什么好？”
“写点儿他不懂的，你去弄点儿甲骨文写给他。”
这时，只见小吴急急忙忙进来，对柳随风说：“陈老师叫你赶快去，有急事儿。”
柳随风对小吴说：“那你陪陪梅华，中午到食堂吃饭。”说完急冲冲走了。
小吴对梅华倒不反感，不知是不是梅华长得难看的原因。梅华想从小吴口中探知一些柳随风的情况，小吴很放松地说几个老是找柳随风的女人的情况：“那个路翎是柳随风同班同学，分配到一个大厂，现在工厂销售部。”“机械系的陈晓雨当然是同届的同学，也留校了。”“柳随风带的那个班的班长对他是一种崇拜，完全是那种女学生对年轻男老师的意思，但年岁相差较大。”“陈教授的女儿，从来不找柳随风，只是王老师老找。”
“柳随风对谁更有意思？”
“其实他们怎么能上柳随风的眼呢！”
“你觉得柳随风怎么样？”
“当然很优秀，就是对谁都挺好，有点儿不检点了。”梅华想可能是指那几个女的，“老这样将来肯定要出事儿的。”
“那你是不是想让他对你也不好呢？”
“实际上他对我也不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我的学历低。我现在正在念学校办的本科班，将来也有本科学历，研究生嘛……”小吴忽然觉得时间到了，“澳，咱们该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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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风急忙跑到校门口，一会儿就看到梅华走来。“我也要出去，咱们一块走吧。陈老师叫我去是：松本要让我们搞个课题，有关球墨铸铁产品的质量评定问题。我想咱们可以一起搞，……”
这时听见一个声音：“柳随风，下午到我这儿来，好吗？我找你有点事儿。”
“啊，小雨，我们下午有事儿，晚上吧。”
“有什么事儿啊，我找你真有事儿。”
“真不行，工作上的事儿，不能耽搁。”转身对梅华说：“咱们走吧。”
走了几步，梅华回头看见陈晓雨刚转身慢慢地走了。“你下午真有事儿吗？”
“不是，她老是找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我听说有好多女人老是找你，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没有，都是好朋友。”
“男女没有这样的朋友，我也都听说了，一个叫路翎的经常跑很远来找你，还有陈教授的女儿，你带的那个班的班长，其实我看小吴也有意思。反正要不是这样，早告诉人家，也别让人议论。”
“议论我倒不怕，倒是应该早告诉她们。我想过这事儿，但是告诉什么？人家也没说要跟你谈对象。……哎，现在到有个办法，你做我的女朋友得了。”
梅华吃惊地猛抬头看着柳随风，柳随风看着她瞪大的眼睛，正好往前一贴近：进去了。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穿着朴素，身条体态和梅华一样，脸庞也一样，只是面貌相差太大。这一瞬间的观察使柳随风认为，梅华原来可能就是这么漂亮，由于疾病或什么原因变成现在这个样了。或者……是不是由于她的眼睛？难道正是我所需要的吗？我的眼睛不是也让我头疼了很长时间吗。
“罗切斯特是在眼睛瞎了之后向简表白的，而我长得还不如简。你虽然很随便，但这个玩笑拙劣了点儿。”
“罗切斯特是在眼睛瞎了之前看上简的，因为他不是用肉眼看的。”
“他可以不用肉眼，因为他经历了磨难。”
“我也可以不用肉眼，因为我有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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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的一个明显标志就是饭馆越来越多，甘家口附近的一个小街里就新开了一个挺干净的小饭馆。这儿离学校较远，但离梅华家挺近。
“找你出来还是想谈谈前天说的那件事儿，这两天我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你没认识我几天，而且我这个长相，你不是太随便了就是有什么其它目的。”
“我觉得我认识你很长时间了，至于你的长相嘛……，我说过我有奇眼。嗨，说多了你也不相信，我这可不是现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什么特异功能。从你的仪态和气质看，你原来可能长得很好看!”
梅华心里一惊：他真能看出来？
“你可能是得过什么病吧？如果是这样，那是可以治的。”
梅华有些放心了：他没有看出根本原因。但是他这奇眼还真挺厉害。
“即使不管长相，你的理由还是不充分啊。”
“我有一种感觉，你可能是我实现追求目标的必要条件。表面上还可看作摆脱他们纠缠的借口，你就答应我吧。”
“你摆脱了纠缠，可能我麻烦就大了。”
“你难道还怕这点儿事儿吗？”
“不是怕不怕，我为什么平白增添麻烦？”
“你可能觉得我这是心血来潮，但是我郑重地告诉你，我是真心的。你还怕麻烦吗？”
“那……”
“你年龄也不小了，……”
“你……”
“你就是匹良马，伯乐可难找哇。”
这时只听旁边有人说到：“这不是柳老师吗？这是跟谁在约会呀？”
柳随风一看，坏了，系办公室的，最碎嘴子的女人。“一块下乡的同学，不怕你嘴碎。”
“谁嘴碎啦，别瞎说啊。我不影响你们，再见。”
“现在不答应你也不行了，麻烦也惹定了。但是我对你还不熟悉，我也得观察你一阵子。”梅华心里非常高兴，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竟然自己找上门来，那我就顺其自然啦！
“当然咱们还要尽快熟悉熟悉，吃完饭上你家去看看吧？”
“不…会…吧？告诉你，半年之内都是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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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华家的饭桌旁，对面坐着两个人，一面是梅华的母亲，对面坐的正是柳随风在梅华眼睛里看到的非常漂亮的女人。
“照你说，他并没有完全看透你的面目，但是却非常真心地追求你，这就需要深入地思考，他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他如果真心喜欢我，有其他目的有什么关系呢？”
“关键是，她没有看透你的面目之前，怎么可能真正喜欢你。刚见过你几面，如果是你本来面目，世上无男不好色嘛，那他一见倾心还说得过去。”
“他认为我是因为得了某种病变丑的，意思还想帮我去治。我怎么应付他呢？”
“应付什么，长的就是这样，再退一步，就说小时候吃某种药过敏的后遗症，那也是没法治的。”
“他要是真的看上我，最终还得暴露，那我不如先告诉他。”
“其实最好是他真地看出了你的本来面目。”
“咱们家的祖传面药，不就是怕让人看出咱们的真面目吗？”
“最怕的，也就是最想的！”
“真是辩证啊！变容是为了找到真正的爱人，可是爱那么丑的人又不敢相信他是真心的，只有爱真美的才是真爱。”
“上次不是说到更深层的意义吗，我希望他能真正看出你面目，就在于此。至于更深层的意义，我慢慢告诉你。”
“就是说，他若真正喜欢我，你是高兴的。如果他又能看出我的真面目而喜欢我，那就更好了。”
“否。如果他要是真正能看出你的真面目，就会又有正负两面，如果是负面，那对你将是祸害，你要坚决抛弃，因此你现在还不能动真情，否则你受到的伤害比我还大。”
“我的感觉，他是正面的。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仔细考察他的，决不感情用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