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从了景昂前辈的指示,在空棺材里做了点手脚。很快,有人放了些东西进来,再不久,就遇见人来取。
“他们放进去的,是邪教徒仪式的用品,等会你们可要算好时间,拿到尊者之瓶,就立刻逃回来,一分钟也不要耽误。”景昂指示。他们又和坠夜一行取得联系,告知他们具体方位,请他们先去隐蔽好。他们辞别景昂,去了那个最热闹的山谷。邪教人物还真来了不少,一层一层的展示柜,全是他们的法宝,最顶端,就是那个尊者之瓶。
“看得出来是什么瓶子吗?”杰汭问,“我看那个花纹,像是‘彩球铃’。”彩球铃,桃杏梅方中梅属下第二个,彩球攒成的铃铛,能极大削弱对手的法力,乃至于让对方在好几分钟内不能使用任何法宝。是所谓的“破咒”法宝。很快,来访的邪教徒都安静下来,祭坛上的人物貌似是极有威望的神师。他大声念着祝告词,大声念着所有法宝的名字。每念出一个名字,那个法宝后就涌出喷泉。当念到“彩球铃的尊者之瓶”时,祭坛下数万的教徒欢呼。一开始是序曲:分发那些低级别的小法宝。
“你这是个什么啊?”这样的问题不绝于耳。说到底,邪教徒只是受了欺骗,终归还是普通人,涟殇看见这景象,笑了起来,杰汭跟着笑。最终,到了尊者之瓶。
“这只尊贵的瓶子,是‘清之君’领袖赐给,由我们友好的同盟,‘久域’的领导者源女,亲自交给我的。这是一个礼物,当然,它不能属于每一个想得到的人,不过,我们有公平的办法,你们都是精英,我们,还是开始扑克牌游戏吧?”所谓扑克牌游戏,是一种难度不大、风险不小的玩意儿。两个人一组,以自己的法宝为赌注,任意抽取三张扑克牌,计算点数的和,大者获胜。胜方得到法宝,并且把对方的扑克点数吞吃掉。人物牌和大小王牌计十点。他们观察距离最近的两组人。一个手上是7,5,J,一个是9,10,K,后者的运气显然更好。他从沮丧的对手那里收获了法宝,他的扑克也张开嘴,把对手的扑克吞吃掉了,一阵烟雾散去,三张扑克上显示16,15,20这样不可能出现的数字,牌的图案也随之变化。虽有数万人,但这种赌博游戏很快决出了胜者,看来是个资历不浅的女人。
“法师?”杰汭作好了准备。
“知道。”涟殇回应。这样宝贵的尊者之瓶,交接是有规矩的,不能手递手接,必须一个人放下,一个人再拿起来,以免摔碎等意外情况出现,责任不明。所以,就要卡在那一刻——因为喷泉中心离他们太远,必须借助离那里很近的空棺材,里面有时效为三十秒的法宝——光芒珠,效果类似闪光弹,可闪光弹的效力太短了。他们如愿看见了光芒。在邪教众人没有反应的当口,他们抢夺到了尊者之瓶,并且重新隐藏起来,慢慢抽身向外逃。
邪教徒不是傻瓜,他们早料到会有人来,除了在暗峡布防,还特别在山谷中设下了严密的防线。杰汭和涟殇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特意让淇与一行隐藏在这层布防圈之外,还有景昂襄助,里应外合,总可以冲破。当邪教的布防圈收紧时,淇与在远处的山间,用他的剑指引着水流,把原本精心布设的圈套冲得七零八落。但毕竟人数差异巨大,他们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暗峡的悬崖。悬崖边有一条一掌宽的路,虽然衣服上都涂了“雪舞”药膏,但不能长距离飞行,他们就在这万分险要的通道上,和邪教徒展开激战。追过来的人,绝大多数停在路口,不敢向前,只有巨大的异兽紧追不舍。尊者之瓶在涟殇手中。
“法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杰汭问。涟殇把瓶子绑在自己腰上。
“好啊。”杰汭与涟殇的法术,终于有了它们正式的名字——“天涯不回”。这峡谷里的滔天江水,让他们想起石塔林初战华梁的种种,那些双翼比峡谷宽许多的奇异动物,两人旋转之间,就让它们化为没有生命的碎片。这些召唤而来、并非生命体的东西,从空中往峡谷坠落。他们的主人、敌人,没有谁会记得它们。正当形势大好,听见山顶有人说:“华梁,你来了?来了就不要走。”华梁在吗?他们四处看,就看见景昂披着他的宽袍,在人群上空盘旋,站在一个人面前。还真是华梁。
“他还来参加邪教的活动?有够丢你们的脸的,涟殇法师。”杰汭靠在石壁上冷笑。
“多谢夸奖。”涟殇如此回击。
“你怎么怕我了?”景昂问华梁。华梁不能逃脱。
“我和大哥都不是生者了,横云行得正,坐得端,现在反击邪教;你呢,就不必在世界上活着了吧?”华梁听出他是要报仇,趁他不备,举刀挥舞,并且念起咒语,要用“霜华天下”击碎他的灵魂。涟殇、杰汭的“天涯不回”本来可以击败他,但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风棘想袭击他的法器——那把刀,无奈也隔了上百米。不过,救命人还是现身了——是横云!他用蝴蝶枝,就是当初竹韵不能操控的强大法器,截住了“霜华天下”,占了绝对上风,等到杰汭他们靠近,五个回合之内就击败了华梁。
竹韵也来了,涟殇和杰汭同时向她使眼色——“拿下了吗?”
她回敬一个微笑——“他栽我手里了。”
正是这时,华梁的胸口被景昂刺穿——正是城端,也就是石塔神师被刺穿的地方。横云也没有多责怪:“我太了解你了,景昂,说好听点有情有义,说难听点睚眦必报。走吧,我不留你,见大哥去吧。我回头告诉他,他也不必在石塔林中等你了。”景昂难得地微笑起来,脱下宽袍,闭上眼睛,灵魂往天而去。什么话也没留下,当然,什么话也不需要留下。连影子也没有。这样的人,在暗峡的景色里离去,也算是很好了。他们逃离暗峡,邪教的追逐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悍,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命令他们住手。他们乘上笑面鸟而去。杰汭有些累了,斜靠着,他的目光落在手里被缕空的纸牌上。
涟殇终于把红色的部分拼成一个图案。一个岛的模样。涟殇对于这片海岛,似乎有不为人知的特殊感情,仿佛这片岛屿和“拨琴”相关,她说过,被大家遗忘了。回到失落的雨季,是下午五时三十分。瑜一独坐在平时的位置,看二百多页的题典,用菜单当草稿纸,做对他来说难度等于零的题,身边没有瞭倩。
“阿瑜,我们回来了,很平安……”坠夜打了招呼,瑜一的眼睛闪动着失望,大约因为喊他的不是瞭倩。
“杰汭,你还是快点告诉我们那天想袭击你的人到底是谁,好不好?”坠夜一再追问。她等不及要知道结果了。
“明天。”杰汭无奈地回答她。明天,所有的答案,都不能再隐瞒了,揭晓谁是凶手,谁是可怕的人。坠夜满怀希望,又充满惊恐。风棘想起一件事:“我们的宠物呢?”月节的表情变得很惊慌,风棘拉住她:“没事,我只是在问我的朋友他们的去向。”
“它们都不见了,”月节哭泣,“被绑架的那天,我放它们去散步,还没等到它们回来,我就被……所以……”
“它们现在都在流浪吧。”风棘没有指责月节,而是说,“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看不起你,一切都不会这么糟糕。”“一寻”从他手中滑落,砸在木地板上,落下一个坑。也不知怎么搞的,电话特别多。
“觉林哥哥?”涟殇接起来。
“听说明天杰汭要指认凶手,我就打电话过来。上次给你们说过,有敌对组织的寻猎者,闯入夜决的谜案,我也找到答案了,明天一起告诉你们,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坠夜低头喝着饮料,慢慢转身出门。
“哎,你去哪里?现在这么不安全!”零霭阻止。淇与说:“让她一个人出去转转,等一会儿回来!”月节特别沮丧,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风棘为了安慰他,对她讲述自己成为寻猎者的故事:六岁的风棘喜欢稻草人,但见得很少。他是银行总裁家的少爷。管家喊他:“小少爷,过来了。”管家身穿黑色服装,严肃、刻板、认真,他胸口的红色领结庄重、高雅。风棘问当银行总裁的父亲:“这些菜叫什么?这个好红!”
父亲只喝令他:“坐好,坐好!”
任性的小少年风棘,就钻进厨房问厨师,厨师说:“你最爱吃的菜是什么?这个啊。这是烧鹅,这是梅子酱,记清楚了。”
风棘想偷吃,厨师用锅勺敲着风棘的额头,风棘笑着逃跑。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七岁。有一次,他偷瞄大厅里的父亲和面前的人讲话。“把那个偷来,许诺的钱会交给你和你的组织。”
风棘躲在门后一个人想,爸,你不可以这样做的,偷东西不对。门被打开,父亲走出来:“怎么是你小子,你没有在花园玩吗?”
风棘第一回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却奇怪地看另一个人,一个法师,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法师。
“叔叔,你从哪里来的?”
法师一笑:“组织。”
风棘不知道组织的含意,只说:“好酷的名字,我也要去!”
父亲扯走了他。
“怎么可能呢,风棘,你应该继承父亲的一切家产和事业,二十年以后成为商界的领导者。”
贤良安静的母亲走来,牵走了他。那个夜晚,他冒险在家里的储藏室里偷出了一个法器,那是一个大酒杯,本来是用于配制扑克酒的。他左摆弄右摆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他坐在草坪上生气地摔打酒杯,赌气靠着大门的雕花铁栏杆。
“你不会用那个的,喂,听见没有,那是用来调酒的!”抬头看,门外有个背着剑的孩子,剑很长,银灰色的头发,在白色的街灯下很耀眼。
“你是法师吗?”风棘紧张地喘息。晚风吹过,那个男孩在晚风中走来:“酒杯,给我。”
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风棘从华丽的雕栏缝隙中,把酒杯送出去,男孩按动酒杯上的一点,一声轻响。
“好简单,就是这样吗?”风棘很委屈,“我也拉过这里,但力气太小拉不动。”门外的男孩不睬他,酒杯在大门顶划过一道弧,落回庭院草地。
“胆小,连酒杯都不敢接。”门外的人正要走,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拉住了他:“淇与,和谁家的小少爷说话呢,任务完成得不错,走吧。”
“你也是法师吗?”风棘鼓起勇气再问这个问题。高大的人不回答。那个叫淇与的男孩问:“你要做法师是吗?要的话,就从这个大门离开,从此告别这里,否则你会没有第二次机会。”
风棘越不过这道门,高大的身影终于发话:“淇与,带他走,灵宙的未来需要寻猎者。”淇与轻灵地翻过门,来到风棘身前,抓住他的手,把酒杯塞给他:“快些,被家人发现的话,会出大事的。”然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从门里弄了出来。第二天,传出银行总裁的公子意外失踪的消息。
淇与不耐烦地告诉风棘:“从此以后灵宙就是你的世界,你不再是富商的孩子。”那个酒杯也很快被收走了。
他说完把自己的剑介绍给风棘,说:“它名为‘残楼’。我的法器。”
风棘抽出剑:“很普通,没什么寒光嘛。”
淇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往后的一段时日,很多同龄的记不清名字的孩子,向自己打招呼,都自称是“寻猎者”。风棘自己也学会用牙咬开保险栓。朋友们大都一去不归。淇与还留着。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个女孩。女孩回头自我介绍:“我叫涟殇。”那一天,风棘回得有够晚,淇与打着游戏,从屏幕中见到他,讽刺说:“你还活着。”
“我为什么不活着,告诉你,我现在有足够的法力和你单挑,不满就打一场!”淇与盯着游戏画面,不理会他……
“我想对父亲说一次,就说一次对不起。”风棘的说话声惊醒了月节。她仿佛看见,一个晚上,门外的男孩接过门里的酒杯……淇与正好上来取东西,问他:“我倒一直想要问你,为什么选择做寻猎者?”
风棘大言不惭:“因为我要去看全世界的稻草人。”
淇与接回坠夜,她的脸,是哭过又被风吹干的样子。踩着木梯走上楼的坠夜,边走边问:“到底是谁要伤害月节的?他还要杰汭死,太恐怖了。我不认为是觉林哥哥、阿瑜或是你当中的任何一个,但是杰汭那么肯定。”
杰汭跟上来,茫然地向她笑:“天悲崖上再说,坠夜、小殇,我们去睡,已经是凌晨了。”
涟殇用她的左手解下拨琴,右手握在杰汭左手中,随他走进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