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沟沟有条河,叫唐河。
唐河弯弯曲曲,从长沟沟中间路过,将村庄隔成两半,一半叫长南、一半叫长北。
在炎帝国建国前,长沟沟有个牛掰的名字,叫神龙镇。
那弯弯曲曲的河流,从高空俯瞰,像五爪神龙。
但在九十九年前,炎帝国建国定都炎京后,一群阵纹师领着上千赤炎铁蹄来到这里,先是用法阵锁住了五个神龙爪,然后暴力填平了神龙河的五条龙爪河,最后再打了两座桥,桥墩直插河道,一个锁丹田气海、一个镇龙首识海,封死了龙脉复起的希望。
自那以后,神龙河就改名叫了唐河,神龙镇也随之改名叫做长沟沟。
从那时起,长沟沟每隔三年就会发一次大水,大水一起,两千亩良田就会被淹没,长沟沟的人就得在家里泡水,就得用锅碗盆瓢,把冲进家里的水朝外面使劲赶。
九十九年过去了,长沟沟的人养成了个习惯。
房子拼命垫高,粮食使劲朝高处堆,家里的桌椅板凳,各个都比小孩高。
没办法,一发大水,低的全都被淹,只有高的才能保存。
这些都是本地人的常识,一些类似李二黑那种牛掰哄哄的二货,自然不在其内。
阿多记得十年前李二黑建宅长沟沟后,第一次发大水时,那个大宅院里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我的钱哇!”
那一年,村里的人各个都发了笔小财。
李二黑十几个大钱箱子被水冲散了,好几万银灿灿的大子儿被水冲遍了长沟沟,据说连旁边遭水灾的村子也捡了些钱。
这些钱,自然是不会还的。
大家从水里捞得钱,都是出了汗的,有几个娃还被‘方孔银币’割破了手指。
血汗钱哇,你还想抢回去?不要命了?
长沟沟挨家挨户,可都是有菜刀的。
但李二黑却是真特么有钱。
好几万块钱打了水漂后,没过多久,这货又从宿州府运来好几车,那阵势,真是惊扰万千百姓呐。
李老五直接冲进车队,在一群刀客鄙夷的目光下,抱着李二黑大腿认亲,直喊太叔公。
但李二黑对李老五的回复却是,一个大耳刮子,再加一个大脚丫子,最后摔下两个大子,带着车队回家了。
从那以后,李老五脖子上就穿着个绳子,绳子上挂着两个方孔兄,逢人就说这是他太叔公赏给他的。
“不要脸的东西。”
看到李老五脖子上换了好几茬的方孔兄,阿多忍不住骂了声。
李老五听到了,没敢吭气。
他还欠阿多三斤瓜苗…
众人也没有吭气。
李二黑虽然没认李老五,但却偶尔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到李老五家,抽李老五几个大耳刮子,暴打一通再丢几个大子走人。
李老五,可是能挨李老爷揍的人。
惹不起…
一行人没磨叽,很快到了李二黑的家。
李府。
黄铜的匾,真金的大字,价值好几千块钱。
光是那个匾,这些年就被惦记过无数次,每一年在二半夜摸黑下手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但各个都被扒光了衣服绑在十字架上,倒插在门口晾个三天三夜。
要不是李府怕弄死人惹上官非,给这些小蟊贼输入天选者捣腾出的营养液,长沟沟的壮丁都能在一年内缩减三分之一。
这也导致后期有些憨货没钱吃饭了,就去偷匾,然后被挂个三天三夜,靠输液维生,度过几天的艰苦岁月。
炎帝国法制森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对盗贼的惩罚也极为严苛,轻则关三天禁闭,重则拉入八十一关充军。
但在法理之外,人情味却又极为浓厚。
贫困无力生存者,不为偷,为求生。
穷困潦倒之人偷大户钱财者,不为偷,为窃。
求生者,生存本能也。窃者,取强济弱也。
前者律法,来自天选者设定。后者情法,来自东荒所有人类默许。
这也导致越来越多的大户人家,不断的雇佣看家的保安,让炎帝国多了数以百万计的新的工作岗位。
只要身强体壮,到城里去,就会有人问:喂,做保安,十块钱一月干不干?
和往常一样,李府朱砂大铁门前的两个貔貅旁,插着两个倒十字架,上面拔光的小贼输着营养液,在阳光下时不时的打着瞌睡。
“哟~这不是小丰庄的二狗子吗?咋啦,又带你家弟弟出来晒太阳了?”
李老五吊儿郎当的和一个光溜溜的小贼打着招呼。
“呵~五爷,我家弟弟不是太久没见到生人,想得慌,憋我带他出来和大家打招呼嘛……”
大门另一侧的裸装汉子闻声大骂:“%…#%二狗子,老子是你三大爷,你特么竟敢说老子是你弟弟,你特么才是个弟弟!”
‘噗嗤…’
‘哈哈哈哈…’
一群妖艳的贱货疯狂大笑。
李老五也是嘴巴咧成个豁了口的月亮。
可还没等他扯着嗓子发泄下内心的快乐,一个突兀的巴掌从后脑勺‘啪’的打了下来。
没等他怪叫,阿多又一个大脚丫子踹了过去,把李老五踹的差点撞在貔貅上。
“滚去喊你太叔公开门!”阿多骂道。
妖艳的贱货们在阿多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瞬间鸦雀无声。
仿佛刚刚的笑声,是从天而降的一般。
李老五赶忙儿缩着身子避开貔貅,快步跑到大铁门前,抓着门环,像对待情人那样,轻轻的叩着。
“傻缺吗?这样叫门谁能听见?用点力!”阿多喝道。
李老五手上一哆嗦,赶忙儿使劲。
‘咣…咣…咣…’
一个穿着绸缎,带着方头巾,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怒气冲冲的开了小门。
看到敲门的人,中年男子暴脾气立刻上来了,低吼道:“李老五,你特么找死吗?”
李老五赶忙缩头,呼啦窜到阿多身后。
“我们把阿多带来了。”李小五惊悚的说道。
他是真怕李府的管事,这个管事脾气大的很,打人也专朝疼的地方打。李二黑还算厚道,打起他来,上午打了下午就能下地,第二天就能跟个没事人样到处乱跑。
可这富态的管家打起人来,没个三天起不了床。
所以大家在背后给这管家起了个绰号,叫---奸贼。
管事一看到阿多,腰杆立刻弯了下来。
“阿多先生,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老爷等您很久了。”
“你家二黑找我有啥事?”阿多呸道。
这些货色别看贫富不一,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但骨子里都特么一个鸟样,全特么欺软怕硬。
当年这个奸贼耀武扬威跑到阿多家里,喝令阿多去给李府园林嫁接鲜花,结果被阿多拎着棍子一通乱打,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这货体虚,在常年捣腾庄稼的阿多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他气势却很足,跑的时候还喊着你给老子等着瞧。
然后。
李二黑亲自上门,带着被打折腿的奸贼赔礼道歉,还给了阿多二十个大子的棍棒损坏费,这才把阿多请到府上,完成了玫瑰与菊花的嫁接。
从那以后,阿多看到这奸贼就想揍。
而这奸贼看到阿多,就点头哈腰,不给阿多揍他的机会。
面对阿多喝问,奸贼缩了缩脑袋,道:
“这个,我一个下人真不清楚。不过我想,您见到老爷后,一切都能明了。”
“那个种子是什么意思?”阿多没好气的问,“这帮孙子为什么说我偷了你们家的种子?”
“哪个狗东西说的,竟敢栽赃阿多先生,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奸贼立刻发起狠来,撸着袖子就要走过去抽李老五。
李老五这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十有八九是这玩意造的谣。
李老五吓的怪叫道,“今天早上太叔公和我说的,还说要给三千赏钱。我一个人去怕被阿多老爷揍,就和许老三他们联合起来,这才把阿多老爷请过来的。”
“呃。”奸贼瞅了下李老五脸上还没消下去的巴掌印,又用余光扫了下脸色发黑的阿多,他悄悄的缩了下脑袋,低声道,“我们老爷对阿多先生向来尊重,从不会背后抹黑您,这一定是李老五那狗东西听错了话,传错了意思。您跟我来,见了面一切都会澄清。”
他客客气气的引路,阿多冷哼一声跟着进门。
门还没来得及关,许老三就吼了起来:“我们的赏金呢?啥时候给?”
“在这等着!谁也不准跑,回头在和你们算账!”奸贼回头冲着许老三等人咆哮,又冲着阿多谄笑,“阿多先生,别和这群瘪三计较,回头小的再狠狠收拾他们。”
“收拾你妹,滚去拿钱给他们发了,少一个子儿我就打的你娘都不认识你!”阿多啪的甩了奸贼一个大耳刮子,又踹了个大脚丫子,把奸贼打的狼狈奔逃,这才消了些气。
要不是怕用锄头把这奸贼打死了,阿多都想抡着锄头砸。
奸贼跑得很快,阿多虚张声势的朝着奸贼的背影扔出锄头,这才大跨步的朝客厅走去。
狗日的李二黑,特么的炫富,一个院子你建了三亩地,大门和客厅之间隔了四百米,还要穿过一堵墙,真特么不是东西。
阿多在心底骂骂咧咧的,用怒火给自己打气。
虽然他是格物者,虽然他对金钱并不在意,但他也深知金钱的魅力。
村民们因为欠他钱,所以迁就着他。
村民们也能因为更多钱,将他出卖。
阿多有钱。
他家厨房的小盆盆里总会有着十几个大子,留着馋嘴的时候喝酒吃肉。
但和李二黑比起来的话,那就差远了。
阿多的钱能让人解决一时的温饱问题,李二黑的钱能让整个长沟沟两百多户村民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吃上好几辈子。
金钱是股无形的力量,可以挺起一个人的胸膛,也可以压垮一个人的肩膀。
面对三亩地的大宅院,阿多撇了撇嘴。
财大气粗,自能以势压人。
但可知自由之意志,永远不为外力所能剥夺。
我来,不是为之屈服。
而是要看看,你李二黑究竟在唱哪一出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