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文建好说歹说，曲厂长才打消了顾虑，回过头聊起了家常，“老乔啊，既然你知道零部件不好搞，怎么还敢跟他们合资？”
“我哪儿能给你比你啊，好歹你是吃公粮的，不说旱涝保收，起码吃穿不愁，在灯具厂干的不乐意了，去别的地方一样当厂长，我要是不拼一把，只能喝西北风啊！”乔文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曲厂长苦笑一声，“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想做点事，真的太难了，企业的负担重，落后的思想观念还在作祟。就拿我来说吧，明知道合资是件好事，可就是拉不下面子，生怕做错事，生怕丢了饭碗，有的时候我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歇一歇了。”
乔文建说：“你是有贡献的人，要不是没有你，灯具厂走不到现在，自我反省是好的，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曲厂长摆了摆手，叹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经常还跟一些老同志说，不能因为之前做了点贡献就倚老卖老，如果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就应该主动退下来。企业一旦面临困难，大家不反思，一个劲的找外因，这是有问题的，这倒不是说外因不重要，只是分析问题本来就有内因和外因，但是外因讲得太多，内因讲得太少，这样不利于型企业扭转目前的困难局面。”
顿了一下，曲厂长点起一根烟，又说：“听说王老板决定跟你们合资以后，我当时就在想，我何尝不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其实也挺为你们高兴的。中国的工业要振兴，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不像有的企业，人浮于事，经常互相扯皮，那还有心思搞生产嘛！”
“老曲……”乔文建喊了一声，差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话到嘴边才改口，“其实，我挺对不住你的。”
曲厂长笑了笑，“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有些产品你们不做，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专门给我留了口饭吃呢，我都记在心里。”
乔文建唏嘘不已，勉强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曲厂长沉浮了几十年的眼睛里布满了苦涩和不甘，说：“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快就不是灯具厂的厂长了。”
“什么！？”乔文建大吃一惊，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合资的事情没关系。”曲厂长语气低沉而伤感，徐徐说道：“早在几年前，灯具厂就已经难以为继，账面上还显示在盈利，那是因为我们还沿用了八十年代的滚动法，而不是现在的统计法。因为要合资，终于瞒不住了，我已经跟上面做了详细的汇报，建议改制，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还是让年轻人发挥吧。”
“你辞职了？”乔文建吃惊的问。
曲厂长点头，“改制势在必行，国家要发展，社会要进步，应该让适合的人站出来，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厂长，没犯过什么错，也没什么建树，对工厂还是有感情的，今天过来找你，是有个事情想求你。”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乔文建动容的说道，了解了灯具厂的真实情况以后，让他不再有那么强的愧疚感，可心里比之前还要堵得慌。
曲厂长站了起来，认真的说：“改制以后，还不知道多少工人会失业，灯具厂的负担本来就大，恐怕能想的办法不多。合资以后，你们应该需要招聘一些工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他们一把。虽然我这个厂长当的不称职，可有些工人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要是有看得上的，就让他们过来谋个差事，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乔文建百感交集，虽然早有准备，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曲厂长笑了笑，“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要跟外人讲，你们马上就要签约了，本来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咳，说这些干嘛！”乔文建能够体会到曲厂长的心情，关切的问：“你有什么打算？”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曲厂长故作轻松的笑道。
乔文建心一沉，很想说让曲厂长过来干。
转念一想，这么做不合适，想到卢小天之前说过的话，灵机一动，说：“老曲，如果你真不想干了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曲厂长问得很认真，既然乔文建答应帮他一个忙，他是没道理拒绝乔文建的要求的。
乔文建捋了捋思路，说：“大光亮虽然已经达成了合资意向，不过面临的困难还很多，合资只是第一步，打铁还需自己硬，我们真正的目的还是想把技术学到，并且掌握在自己手里，参考其它合资企业的经验，这个过程恐怕漫长而艰辛。”
“打铁还需自身硬？”曲厂长重复了一遍，说：“这话说的有水平，想要真正强大起来，还是要靠自己！”
乔文建打了个哈哈，“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我们厂新来的一个小伙子告诉我的，也是他提醒我，得做好两手准备，合资过程中要学，自己还要加练。其实我们国家也有优秀的设计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我要跟你说的这件事，就和这个有关。”
曲厂长是真的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乔文建没有隐瞒，如实说道：“去年3月，日本的一家汽车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说是我们国家有人设计出了汽车，评价很高，说是一款符合中国国情的低价格轿车。”
“你还想做汽车？！”曲厂长大吃一惊。
乔文建摆了摆手，“那倒没有，据说设计这款汽车的人也做灯具设计，水平还很高，最近我仔细了解过，确有其事，你见识广，经验多，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或者你可以直接找他寻求帮助。”
如果卢小天在这里，一定会毫不吝啬的对乔文建竖起两个大拇指。
此刻的乔文建不会知道卢小天在想什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乔文建日后一定会为今天的这个决定自豪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