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中学的“三大节”一向深受学生们的喜爱,我们高一上半学期那会儿正好迎上三年一度的“艺术节”。
“大家听我说!”齐思源站在讲台前拔高了音量,“这次艺术节有个戏剧大赛,我们班需要出五个人来演《麦琪的礼物》,大家踊跃报名啊!”作为文娱委员的他自然担起了排练戏剧的重任。
“小禾,《麦琪的礼物》是不是莫泊桑的那篇小说?”
“对啊,夫妻俩舍掉心爱的东西给对方买礼物。”
“哇,真是太感人了,你要不要去演演?”
嗯?江楠这是什么思维节奏?
“那这么感人,你咋不演?”我停下手中的作业盯着她。
江楠摆摆手,“嗐,这不是没有同桌你好看嘛。”
这突然的恭维使我不禁后背一凉,我将信将疑地把江楠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又憋着啥坏主意呢?”
江楠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得笑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点点头,“是啊。”
“你……肖禾,你这样说我,我真是太伤心了。”
虽然真没看出来她有半分伤心,但我还是心一软,自己挑的同桌就得自己宠着呗。
“说吧,你到底打着啥小算盘呢?”
“哼,我才没有。”
嘴倒是挺硬啊……
“哎,我本来还想你要是说给我听,我觉得可以到还能考虑一下报个名呢,既然我可爱的同桌不说,那就算咯。”我叹了口气,假装拿起笔继续做题。
江楠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抓住我的右手,“小禾”。我被她摇得全身都左右晃动起来。“我就是想……那个要是你能表演的话我就能跟你去后台,没准……还能看到帅哥呢。”
嗯?我拿你当同桌,你竟把我当工具人?
“小禾,好不好嘛……”
“好好好。”
“小禾,你最好了!”江楠环开双臂朝我扑来,我撇过头翻了个白眼。
我扒开江楠热情的臂膀,“那是要跟齐思源说一声吗?”
“对啊,这种小事我替你去说。”
“行,那你跟他说我报名当旁白哈。”
“旁白?哦哦哦,好的。”江楠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便去找文娱了。
下午第四课体育活动,得到老师的批准后齐思源带着我们几个“演员”来到一处安静些的小广场。
“好的,人都到齐了,今天是第一次排练,我们争取五天排好。”说着他给每人发了一份剧本。“听说这次比赛优秀的节目会被选出来参加元旦迎新会,反正福利还挺多的,大家辛苦辛苦努力一下。”
大家都点点头。反正我只是一个旁白,念念字也算不上什么辛苦,若能跟着蹭蹭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正准备看看旁白的台词,眼神无意间瞟到角色分配一栏——吉姆:余笙,德拉:肖禾。
我盯着白纸黑字再三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确没看错,于是连忙跟齐思源说:“这边是不是搞错了,我是旁白呀。”
众人都低头看向剧本。
“哦,肖禾,我忘了跟你说了,一开始江楠是跟我说的你要当旁白,但是后来女主一直没人报名,然后我就想旁白么就我来说好了,您来当女主。”
我目瞪口呆……
“肖禾,你看,总不能我一个大老爷们演女主吧,是不是?”
“未尝不可啊。”
“嗐,像您这么端庄优雅、美丽温柔、慷慨大方的就应该是女主角啊,演旁白岂不是太屈才了!”
齐思源说得绘声绘色,我却在寻思着这三个形容词真的是在描述我?
本来就是奔着方便江楠看帅哥的目的来的,怎么现在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思虑了几秒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吧,我觉得还是有点……”
“不妥”俩字还没吐出口,齐思源便接过话“好,就女主这么定了!”
一旁的三人忍不住笑出声,我更是满脑子的问号。
齐思源两眼巴巴地望着我,“肖禾同学,您忍心看着我们的剧还没出生就惨死腹中吗?您忍心看到我们大家因为缺少女主而耽误时间吗?您忍心……”
“行行行,我演行了吧。”再不堵上文娱的嘴恐怕就要落实我这个千古罪人了……
尽管时常说笑打闹,但大家都配合得很默契,排到第四天便只剩最后一个场景了,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圣诞节男女主互赠礼物。
我和饰演男主的余笙先对了下台词(那时还没喜欢他呢!),接着,齐思源便滔滔不绝“这最后一场一定要把夫妻双方对彼此的爱意表达出来,德拉一开始很担心,后来……”
我和余笙互相望了望,大概都有种想把文娱的嘴封上的冲动吧。
“明白了吗?好,我们现在开始。”
我瞬间就像戏精附身似的,开始来回踱步,“吉姆会不会因为我的模样而不爱我?上帝保佑,希望在他心中我仍然是美丽的!”
余笙走向前,撑圆了嘴怔怔地站着,两只瞪大的双眼直盯着我的头发。
他这呆板的模样一下子把我给逗笑了。齐思源也没憋住,笑道:“老余,你老婆只是剪了头发,又不是断了手,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表情收一点。”说着还做了个“收”的手势。
他这一句搞得余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我将剧本拦在面前,露出眼睛,一阵微热的尴尬也悄然爬上脸颊,毕竟这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被称作是别人的“老婆”,虽然只是在戏中。
“吉姆和德拉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两个傻瓜是最幸福、最聪明的人。不管他们身处何地,永远是一对幸福的人儿。他们就是给耶稣带来礼物的麦琪。”齐思源读完最后一段话朝我和余笙努了努嘴。“拥抱,拥抱啊。”
我愕然——这也要演?
“当然要了,这可是全剧的升华啊!”
我的目光从齐思源又转到余笙,他也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顾虑,毕竟自从幼儿园毕业就再也没怎么和异性亲密接触过了。
突然,余笙张开双臂向我走了两步,我一时不知所措,心想就当是为了艺术“献身”吧……
“喏,给你占个便宜好了。”
我:???
什么叫给我占个便宜?还委屈你了不成?
我“仇视”着余笙,不快都铺满了脸上。
“肖禾,上啊。”
这难道不应是男生主动吗?!
我一单纯的女孩子不应保持端庄和矜持吗?!
“去啊,去啊。”齐思源推了推我,又在一旁不停地“唆使”着。
没法,谁让二比一呢——我一步步艰难地挪向余笙,而那人的脸上露出贼贼的笑意,好像我每迈出一步就会在他的“圈套”中越陷越深……
一周后,年级安排在比赛场地崇雅楼的剧场做最后的彩排。换上服装和假发后,还真有了点法兰西19世纪的感觉。余笙一袭棕色大衣,比往常的运动装显得更加成熟。
“我突然发现——”余笙凑到我肩头,我转向他,迎上那双黑亮的双眸,闪闪的,却又看不清是什么,“你好矮啊,哈哈哈——”
一口口水就差吐他脸上了,“高了不起啊,要你管。”忿忿一推,余笙后退了几步,脸上却仍是挂不住的贱贱的笑。
三天后、崇雅楼、戏剧大赛。
橘色的聚光灯“唰”地洒下来,一束束光的通路照耀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台下座无虚席,前排坐着三个年级鼎鼎大名的教导主任和校办的领导。后台,我们做着最后的排练。
虽然小学里经常跟着学校的舞蹈队、跳绳队去到很多的地方比赛,这种人多的场面也不止见了一两次,但毕竟那会儿是人小胆大。不成想过了这些年,勇气倒是缩水了。
我悄咪咪地在幕后往台下看,舞台闪烁的光衬得台下昏暗暗一片。
“看什么?”
“瞎看看呗,不知道台下有没有帅哥。”
“帅哥?你回头。”
我一转头,余笙歪了一歪脑袋。
“哪儿呢帅哥?”
余笙左右望了望,不解地问:“这边还有谁吗?”
我紧封双唇,一时语塞。帅还真没看出来,反正“不要脸”这三个字倒是写得挺明显的。我白了余笙一眼,走到一旁的台阶坐下。他也跟着过来,一双手摸过我的头顶。
“这假发的质感还不错。”
“不然演完借你戴几天?”
余笙也坐了下来,无辜道:“我无所谓的,反正丢的是你的脸。”
“怎么就成丢我的脸了?”
“我们不是一家子吗?”
这货怕不是入戏太深?
“等会儿演完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家了,我丢脸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切,演个戏谁会当真呢!”我撇过头不看他。
“要是我当真呢?”
六个字从容不迫地传入我的耳朵。我定了几秒,又缓缓地转回过头。
橘红的太阳使出浑身解数,将余笙的身影投射在白墙,似乎想在落入地平沉睡之前,再完成一幅精美的画作。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余笙总是不太正经,但他的双眸却总是那样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可只要一对上他的眼,便会感觉被他的眼神裹挟着,卷入万丈海渊。
“一天到晚瞎说八道!”我推了他一掌,余笙差点没坐稳往后倒。
“真暴力。”他摇摇头。
嘿,不给你“动刑”还不闭嘴了是吧!
我抬起拳头,不料余笙竟抓住了我的手腕,“谋杀亲夫是会遭报应的哦。”
其实他说这话我也并不是很生气,但还是装作厌恶的翻了个白眼,甩甩手站了起来,丢下一句“不睬你了!”便径直离开。
当然,那时我并没有想到,“报应”竟真的成真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当我们演到最后那幕男女主拥抱之时,余笙并没有按照之前排练的那样,而是在我走向他拥抱之前竟先快步走向我,然后一把将我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