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四旬三日,修复师的工作大体完成。云从心整理好记录文案和文献资料,和师兄师姐们一起投身于研究。四旬四日,刘教授出发前往西盟约,据他所说是为了去博物馆阅览一批珍贵文献,可能和他们研究的文物有所关联,同时通知了四旬五日提前放假的好消息。
这几天风平浪静,阿景没有到处乱跑,只是白天会在周边转一转。他上次一步从青城跨到安陆是拖了他口中“同类”龙八刀的福,但在影子成为本体之后,他们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彻底断掉了,否则他还想去偷偷看一眼龙八刀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也没有警察再找上门,生活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仿佛从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强奸犯的事情也一直没给她答复。
云从心把手里的记事本往前翻了一页,三旬八日到四旬四日,整整四天时间都没有答复。
虽说天网的承诺是“一旬之内”能够完成案件的处理和移交,但通常情况下只需要三天左右就能给出结果。天网不是人,它的计算力近乎于无穷无尽,对于简单案件的处理效率极高,几乎不存在“案件塞积”这种情况。
除非这么个小案子都能移交人工……想到这里,云从心又开始觉得有点紧张。
是不是查出我什么来了?
云从心一边思考,一边把记事本放回背包夹层。她注意到大师兄裴越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马甲背心,随口招呼一句:“裴哥今天还要去巡逻吗?最近这么紧张,你知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裴越点点头,“主要是社区调解,还有普法……唉,你们小区没有安置房吧?有些外郊人真的是不可理喻,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觉得自己比法律还有道理的人。”
“而且有些人真就睁眼瞎,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们经常说‘凭什么谁谁谁就行,我就不行’或者‘我知道的,你骗不了我,我亲眼看到谁谁谁’……也不看看他们自己什么德行。还有信用点数的问题,每一代拓荒者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已经开放了福利岗位,他们还要怎么样?白送几百信用?那对我们这些勤勤恳恳学习工作到今天的普通公民公平吗?”
裴越没忍住大倒苦水,惹得云从心“噗嗤”笑了一下。
记得山海长廊快速通道是十二月初宣布通车的,这才一个月没到,外郊人的风评已经差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那你快去吧,这两天赚信用赚手软了吧?”云从心调侃他一句。
裴越呵呵笑着,也不否认,挥挥手走了。
刷开门禁,云从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东盟2020年结束了啊……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是这样的,毕竟十三月不上班,放一整个月的假,一月又是新年庆,四舍五入就是两个月月假。小小估计也会放掉整个十三月,这段时间自己大概可以去她店里帮忙。
写作帮忙,读作蹭吃蹭喝。
正好按时间来说小小家暂住的那个外郊人应该在学前培训,也不会到跟前来碍眼。
计划通√
“未知来电请求接入——”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手机提示响了起来。云从心没多想,直接点了接通。
“喂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请问是云从心#1098A女士吗?”对面传来公式化的男声,乍一听有些熟悉感。
云从心眉头微微一皱。
1098A是她的公民编号,这是为了区分同名公民的附加编号,也是身份证编码的最后六位的前五位。可是吧,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把公民编号连带名字一起念出来?不不不,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去记别人的公民编号?
是警察?强奸犯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是我。”云从心清清嗓子,带着一点期待和忐忑问道,“是三旬八日报警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吗?”
电话另一边的男声十分严肃:“是的。本案的处理结果在两天前已经确认,但是由于执法人员有限,我们并未能及时实施抓捕。”
“啊,那没关系的,能理解……”
“今天中午十一时三十分,我们的执法人员在北梧桐三街找到了目标人物的尸体。非常抱歉打扰您,但根据法定流程,我们需要您配合进行一次调查取证。”电话另一端的男声稍有紧张,听起来像个新人。
你紧张?我还紧张呢!
怎么……居然……真的死人了?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但在云从心最初的设想里,自己也许只是把人打伤了,而且被他们看见了异于常人,甚至横跨虚空的场景,却没有想过这些人……阿景杀了他们?不可能,阿景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事情。又或者其实跟我没关系,只是一个例行调查询问。
云从心呆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沉默得有些久了,连忙回话。
“嗯,我刚刚下班,大概半个小时后能到家……我能问一下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她语气有些复杂,惊讶惶恐之余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快感。那些把女人看做低能生物,甚至是货物的无知愚蠢的外乡人最终只能变成一具尸体,虽然这种惩罚有些重了,但因果报应,自己作为受害者还是非常痛快的。
“不用了,我们已经到青城历史研究院了门口了,云女士您出来就好。”
“啊,好。”
云从心匆匆往外走,看到门口红蓝灯静静亮起,四个身穿深蓝色长风衣的警务人员站在一旁等待。
云从心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冷静,冷静,自己不应该知道太多的……那个女的可以催眠我,说不定就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一定要冷静。
他们现在还是很友好的,我需要寻求帮助。
吐出一口浊气,云从心快步走到四人面前。
“单警司……需要我去警察局吗?”
表情温和的棕发褐眸的女警司微微一笑,略带抱歉:“是的,麻烦你了。”
云从心看了看四人,点点头。
难怪听声音有那么一点熟悉,电话里的男声就是那天撞到的一米九啊。
“黄长贵,黄长安,黄家胜,黄松。四人来自外郊二十八区黄家村,属于姓氏主导的家族聚落结构,山海长廊快速通道通车之后,四人结伴进入青城挣钱,但因为没本事傍身,没能通过第一批福利岗位选拔。”
“十二月三旬六日晚,四人因心情郁愤凑钱买了一件麦酒,在贫困福利餐厅就餐。酒后试图对云女士您实施侵犯……很抱歉再提起这件事情,但需要您确认一下,是这四个人吗?”
“啊,没关系。是他们没错……”云从心看向四人的身份照片,苦笑了一下,“没错,衣服都是那一件没换。”
单岚点点头,追问了一句:“您介意直接辨认现场照片吗?”
云从心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自己没问题,结果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他们,怎么死的?就,我的意思是,死得惨吗……”
单岚和她的同事互相看了看彼此,语气莫名地说道:“按照尸检的正常流程,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四人系集体自杀,但现场存在疑点,根据《意外死亡程序法》我们无法按照自杀结案。现场……嗯,稍微比较有冲击力。”
顿了顿,她取出平板电脑,在上面划拉了一下,递给云从心。
大概是看出云从心对血腥场面有些抵触,单岚把图片放大,在屏幕里看不到照片整体,只能看到死者的衣物穿着。
再次确认了自己见到他们当晚的衣着,云从心从图片中发现了一些疑点。
这些人并不都死在一个地方?
身为历史工作者,现在正参与古文物研究,多多少少也旁听过考古系的课程,云从心对每一张照片中的背景十分敏感。她下意识得出结论,并嘀咕了出来:“他们四个人死在四个不同的地方?这不是正常的集体自杀吧。”
……等等,集体自杀有“正常”这么一说吗。
“咳咳,不好意思,我就随口一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云从心颇为尴尬地解释,“我对照片背景比较敏感,我就看照片看出来的……做历史研究猜年代地址猜习惯了,嗯,职业病。”
“你猜的没错。”单岚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似乎很高兴,“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啊,在很多方面,这样的敏感性都可以让人少走很多弯路。”刚刚还公事公办的单警司突然夸奖了云从心几句,但很快,那个眼神威严的男警察就开始继续询问:
“根据个人监控分析,天网系统确认了事发当天你携带的物品,这些物品你还能找出来吗?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检查。”
“可以,有一部分在家。”云从心并不意外如此,这是正常的流程。
她的配合让几位警官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好感,男警察语气稍稍缓和一点。他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眉头又一皱:“还有一个疑问,也是云女士您本人身上最大的疑点,希望最后一个问题您能认真回答。”
“根据您的个人监控和自我描述,事发时间是三旬六日的晚八点左右,死者死亡时间在三旬六日晚十二点前后,而您的报警时间是三旬八日。”
“您为什么两天之后才报警?事发之后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