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佳悦给她打来电话,本来是商讨新书的事宜,聊着聊着扯起了章子兮的老黄历。
高一这一年对于章子兮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年。
自从上了高中,她经常申请留宿,尽管住的很近,却很少回家,因为她发现向川渝也很少回一趟家。后来向易民会过来学校找他们,非要拉着他俩出校门透透气。
有一回易向民走到教学楼来了,直到下最后一节课才与他们见面,当时章子兮和段薇走在一起,恰好也一齐碰到从隔壁班出来的向川渝。
向易民非常和蔼,段薇也甜甜地叫声叔叔好。
后来,向易民请了他们三个人吃饭,吃饭的时候,章子兮仍然下意识给向川渝夹菜,仿佛还回到了催他长高的小时候。
向易民关心地问问他们这儿和那儿,问到二人关于天文学的研究的时候,章子兮尴尬地笑了笑说:“最近事情多,我没有他研究得那么多那么深。”
她注意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向川渝一直低着头,向易民听了也微微吃惊。只有段薇会调节气氛说:“他俩的成绩在学校都是拔尖的,而且子兮很全能呢,上次运动会也得了好几个奖。”
向易民鱼尾纹微微上翘,说:“哦,原来小兮对体育也这么擅长。”
章子兮观察向川渝,总觉得段薇和向易民的对话哪里怪怪的,本来自从上次运动会吵架以来,二人就不再提这件事了,现在重新提起又陷入尴尬。
章子兮无语地在一旁戳着饭,听着他们谈论着种种。当然,她只顾得关注向川渝的脸色了,哪管段薇的眉飞色舞,口吐莲花呢?
其实春季运动会之后,很快得知向川渝要提前参加中学生天文奥林匹克大赛,这时章子兮也得到通知去参加作文大赛。
她心血来潮便一头栽入写作的汪洋肆意遨游。
向川渝去集训前来找过她。
章子兮彼时在晚自习埋头创作,当时一个同学拍拍她,说后门有个人找她。
章子兮见是他,便立马跑了出去,这时候班主任已经去办公室了。
“晚自习你也偷跑出来啊?”章子兮脑子里还是盛满了她的作文,并不是十分在意向川渝过来找她的目的。
走廊的晚风有些暖意,转眼春天就要过去。教学楼上空的天是黑蒙蒙的,许久不见一颗星星了。
向川渝似乎过了那个几天变一个样的时候,现在的他非常高大,却还是有少年气,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认真看着她。
章子兮的苹果头在风中摇曳,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向川渝微微摇头,只一味盯着她,脸色有些惨白,不过和平时差别也不大。
章子兮着急道:“快说啊,一会儿班主任来了!”
向川渝站得离她很近,却像隔着很远,他说:“我明天上午就出发去集训了,两个月以后再回,回来就是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试就意味着文理分科,向川渝自我纠缠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过来说这些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出口,他怎么可以要求她选文还是选理。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她选文。
章子兮听了,只当他在像自己告别和报告行程,嗯了一声说:“挺好的,你一定要加油啊!”
她鼓舞着拍拍他的胳膊。
向川渝表情似乎更加凝固,章子兮总觉得他嘴边还有什么话,可就是不说出来。
“哎你们两位同学站在门口做什么?”教导主任从楼上下来便看见这一幕,一男一女竟然大胆地站在自习室前面聊天。
好在教导主任认识他俩,便作罢。
向川渝那时回教室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也要加油。”顺便轻轻拔了拔她的苹果头。
章子兮进教室后便把向川渝这个小插曲忘在了脑后。更是忽略了当时一个人的旁敲侧击,段薇问她:“向川渝是不是马上要去准备比赛了?”
章子兮不假思索回答她说:“对,刚刚和我说来着,明天上午就出发集训了。”
“那两个月都见不到他了哎!”
“这有什么,回来不是还一样见嘛!”
段薇沉默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后来第二天早上,章子兮从操场晨练出来,便看见校车排列在门口,好几位老师和同学陆续上车。
章子兮才想起来,向川渝也是要去的。
正想找找他上前说几句话,回头便看见从坡上下来的两个人,沿道是绿得发青的爬山虎,阳光侧着打过来,给二人披上光芒。
风微微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好看的额头,校服穿在他身上不服帖,惊觉他这么瘦,春末夏初的背景给他加了层滤镜,章子兮从未觉得他如此引人注目过。
那时段薇就跟在他的侧边,嘴里在说着什么,章子兮又捕捉到她塞了一个东西给向川渝。
向川渝嘴角也动了动,最后没再拒绝。
他依然没有好脸色,更准确来说,是病态的白。
章子兮直觉他是生病了,可是她昨晚没有关心到这一点。
他们走近的时候便看见她了,段薇笑着过来挽住她,说:“他生病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我给他买了一些药。”
不知怎的,章子兮觉得这些话听着有些刺耳,他生病了,给他买药的却是段薇。
向川渝没有停下,撇过脸没有看章子兮。
正欲上车的时候,听到章子兮叫他,“渝崽。”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让他下意识转过身来,额头恰好被一只有点汗意的掌心贴近,隔着这只有点凉的手,他能感受到她刚运动过后的余热,可能是她的热量传了过来吧,他脉搏鼓动了一下,一股热意蹿上心头。
章子兮微微垫脚给他试了额头的温度,确定他是发烧了。
车上好些人都看过来,段薇在那一秒凝结成一个点,仅沉默地看着二人。
向川渝不动声色地离了她的掌心,听见她说:“有点发烧了。”
“没事。”
向川渝呆呆地眨了几下眼,干涩地说:“走了。”
上车的最后一秒,身后的她说:“照顾好自己哦渝崽!”
向川渝坐下的那一刻,身体里有什么在搐动,告诉自己说,章子兮只是随便关心他一下而已。
手里那盒被段薇强塞过来的药被他捏得不成形状,他在想,什么时候他和章子兮之间距离也变得这么模糊了。
校车走的时候,章子兮有过一瞬的失落,总觉得向川渝好像是乘着宇宙飞船去到外太空,去到不再属于她的宇宙。
这种夸张怪异的想法很快被她摒弃,她想,渝崽会更好,自己也会更好的。
做好心理调解,章子兮才关注到默默跟在身边的段薇。
段薇其实长得很文静漂亮,当然也很聪明,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
可是彼时的章子兮觉得这些形容词都让她有些纠结,因为不知不觉中,这个女孩已经挤进了他们的生活。
章子兮说:“谢谢你今天给他送药。”
段薇偏头看了看她,微笑说:“你的语气好像是他妈妈哦。”
章子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一个逾矩的奶妈,有大户人家的小姐追自家少爷的时候,她还插手,站在母亲的角度指指点点。
虽然远不及如此,可是她不能把段薇的这句玩笑话纯当玩笑话。
她再没有心,也知道段薇对向川渝格外关心了,或许再过几年,他们之间会谈论喜欢与不喜欢。
段薇见她不说话了,又补充说道:“没有说你管他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感情好。”
段薇捂着嘴笑,强调自己只是说句玩笑话。
经过绿墙时,章子兮无心关注爬山虎的动态,只顾往前走。
高一下学期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文理分科,一转眼,这个学期进入了尾声,章子兮的作文大赛很顺利,很有信心拿下大奖。
时隔两个月再见到向川渝的时候,是她从食堂出来,那时候刚好看见几位老师面带微笑和向川渝一齐走来。
当然,她也只是旁观。
朋友不明所以拉着她走,不管身边多么嘈杂,她的镜头里只想一直装着那个略过自己的背影。
而现在的他,似乎已不能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她的存在了。
从大赛归来的向川渝无疑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过是高一年级,就取得了大赛最好的成绩,并且即将前往国际赛区。
那时的章子兮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比自己得奖还开心,却有过一瞬的失落和怅惘,如果她也和他一起去,结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