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姐处理完工作,敷着面膜躺到床上,南方帮她搭一角被子,两人各自想着心事。
“姐,小森往后的工作会减少吗?”
“对,会少一点,但咱不是趁综艺热度接到几个广告和新戏么,作品曝光度撑到生完小孩还是可以的。就是吧……”胖姐看了眼时间,深夜没睡的,怕是还有隔壁。
“当妈妈之后的宣传方向吗?”南方问。
“是啊,你也感觉到了吧?少女人设立久了,女艺人结婚生子后,想再保持工作量,只有打造大女主,去争取女性市场了,很难的。市场不承认全职妈妈是职业,因为极少有观众为她们充值会员,为她们买单。但全职妈妈反而会为不同风格的男艺人买单,比如育儿节目里的爸爸,通杀各路女粉丝。”胖姐解释女艺人生存困境。
“张爱玲说,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南方拍拍胖姐:“姐,我好像被苏利用了,她故意把我夹在严家人里,事情往更复杂的方向去了。”
“严家是挺乱的,你自己怎么想?和隔壁继续?”胖姐拿掉面膜,指一指隔壁房间。
南方叹气……
一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毫不果决,也不敢承担。
每个人在特定关系里既想满足私欲,又愿做个好人。哪有人轻松做到。
“算了,反正你俩都睡不着,你过去看看吧,明天退房前我再叫你。”胖姐再次看了看时间。
“好。”
“那个,工作室的事儿帮姐问一下啊,一小下,姐心里好有个底。”
“好。”
披起薄衫回来敲自己房门时,南方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失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不在意严家?大概再也没办法了,因为除了照镜子般的苏,还有想保护的、从小到大无法割舍的小森。
“是我——”
刚一开口,门从里面打开,严总把南方揽到怀里,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森林苔藓香气。
“我不想参与你们严家的事。”
“好。”
“我想保护好小森。”
“好。”
“也想让你轻松一点。”
“我知道。”
第二天上午,胖姐拉着行李箱下来时,南方已等在大厅。
“严总呢?”胖姐其实听到他一早离开。
“一早走了。”
等胖姐也退好房,酒店外阳光正灿,黄水仙肆意开放,六月的颜色有着孩童模样。
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胖姐急着问关于独立工作室,严总有没有给意见。
“生完再说,别着急。”南方一路追看黄水仙,一片片一团团,偶尔又乍现在矮坡里。
“就这样?”胖姐想,我晚天夜里派你过去可是要咨询我们家森的事业前途呀!
“别的资源现金流什么的我又听不懂……”咔嚓!南方捕捉到一片盛放的黄水仙:“姐,你看!六月了,黄嫩嫩像小朋友那么好看。”
“好吧好吧,你玩吧,姐全当也给自己休个假,等着跟我们家森蹭月子来坐坐。”胖姐看了看时间,距离机场还有半小时,戴上眼罩眯一会儿。
路边风景安静美好时,嘉达和小森去了短途旅行,里士满家里只剩严总和苏。
苏往可乐里挤一小块柠檬,当啷啷加入冰块,严总给自己泡了杯热茶。
看着苏一系列反常行为,严总忍不住问:“美佳,我们不是一直喝热茶吗?你以前喜欢一个水果口味的红茶。”
“嗯对,我以前喜欢莓果口味红茶。”苏吸一口柠檬可乐,打了个嗝,碳酸给人直接愉悦。
严总叹气……
以为问起一些小习惯就能判断出苏的精神状况,再想继续试探嘉达喜欢的玩具、爱吃的食物时,严总发现,对此,好像自己一无所知……
嘉达喜欢的变形金刚,爱吃的儿童套餐,都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再也不是那个期待六一儿童节的小学生了。
两人沉默着喝着各自的冰可乐和热茶。严总到水槽前把杯子洗干净,空杯的水迹往窗台盆栽上滴了滴。
“那是盆假花,你一直不记得。”苏轻轻摇头,笑容像对一个健忘儿童那样无奈。
“是啊是啊!我对这个家一无所知,我对你和嘉达,你的失踪……”严总紧绷的意志终于断裂,长期以来压抑的内疚感让人锁喉般疼痛。
可是苏不急着做出任何动作,她太清楚总该有这样坦然的一刻,是严总终将要面对的。
“还有摩根,摩根!我每天下班把车停好,都不想进家门,我要,我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要想着这是美佳的骨肉,美佳的难过,美佳不能承担的我心甘情愿帮她承担,我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吗……”
严总抓着水槽边缘撑住自己,拿起苏刚刚倒剩下的可乐喝了两口。
“还有南方。”苏提醒,试图让眼前这个压抑太久的男人尽量倾吐。
“对,还有南方。”但严总没再继续,只把易拉罐里的可乐喝完:“没想到,冰可乐依然这么好喝。”
“哈!”苏笑出声:“我都懂的。友信,你是担心我。可是友信,这么多年,我小时候爱吃炸酥烧,上医学院时喜欢糖醋排骨,来英国后常常自己包饺子,如今,我和嘉达,都找到了自己新的未来,别质疑我们的选择,好吗?虽然这是另一种意义的爱。”
苏不紧不慢,重新泡了壶热茶,倒满两个杯子:“我们一直都会是亲人,是嘉达的爸爸妈妈。”
严总重新整理思绪,明明起初的话题是自己想试探美佳的精神状况,怎么被带偏到告别感言上来了。究竟女人是有多难读懂……
“是啊,我是担心你。”严总拿起茶杯慢慢喝。
“那不如这样,关于摩根,等我安顿好后,接他到这边来,你也了解的,里士满的教育环境,他成长起来会相对容易些,这里也有和他同样肤色的小孩子,能交到朋友……”苏已经计划起摩根的教育。
直到此时,严总才相信苏的精神状况没问题,医生的话确实要认真听,疑似,疑似分裂而已,持续观察下来真的一切正常。
嘭!苏开了一瓶酒,瓶身标着“SU50”,自己试喝过,再递一杯给严总:“你试试,尝试接受,接受口味的变化。”
颇有深意的一杯酒。严总闻了闻香气,迟迟没有入喉。
再次举起闻一闻,和苏碰了碰杯,轻轻放下,两人把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对和平分开的父母,彼此互道保重,依然是一家人。黄水仙花开在里士满通往机场的公路边,矮坡地,偶尔孤单一只,偶尔连成一片,每朵花都嫩黄娇艳,每缕风都灌溉热情。
回到北京,严总欣喜着告诉南方,苏没有问题,美佳她很好。
南方深夜收到消息,只好回复:“一切正在圆满,你也好好休息吧,晚安,严先生。”
吞下秘密的,是苏吗?南方想,但无论怎样,知道苏还在分裂,这件事,南方必须独自吞下。
银色洁白透过窗帘缝隙,窗台上盆栽繁盛,叶片伸展,月之暗面不与人言的那些分裂,随夜色一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