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北考察完农业资源,制作组回到北京。
南方熬夜做大头叔字幕,争取周末休息一天。窗台盆栽竹芋叶子发黄,天气干燥,秋风忽而袭来,落叶翻飞枯败,泡一碗热牛奶麦片,坐窗边吹着风慢慢吃。
一周没有好好做过饭,行李带回来也没拆,干辣椒拿出来挂冰箱上,脏衣服扔洗衣机,看看洗漱包,放进一支新洗面奶,扔回行李箱。下周二,还要走。
下期节目录制地点:重庆。早在7月1日建军节,节目组开始征集抗战老兵及家属信件,准备在录制中传递到抗战遗址,带给为新中国贡献热血的长眠烈士。
重庆录制有三处取景:抗战遗址博物馆、南山风景区、洪崖洞。当初提案还有大轰炸遗址,但两组工作人员做过预演后,决定放弃该处。历史伤口重现眼前,隧道画面中的惨痛骤然撕开,大伙儿参观结束集体沉默,心里拥堵无法排解。
综艺节目的分寸掌握就在这里,有些真相,工作人员想给观众传达,又怕分量拿捏不稳,深浅权衡,难为得很。
抗战遗址博物馆有保留完整的战时建筑、生活物品、反映当时战事的信件等等,该处取景提案时,严总和其他几位领导都持有异议,看过工作人员反复预演调整后,才通过审核。
拿掉过于沉重的部分,后期播出画面会放较多空镜头,配合文字说明曾经发生的战时生活。艺人组全员依次读信,传达老兵及家属对抗战烈士的追思。
制作组全体工作人员都为该处画面争取更多时长,因为播出安排刚好在寒假期间,对学生观众是一次历史知识普及。编剧组小姐姐们给出字幕,介绍关键事件、战役,她们相信综艺的功能不止让人哈哈一笑,总有某个时刻,会引发思考。
除以上录制放在下周三到周五,周末也安排考察——贵州农业资源。接下来长达小半年时间都要跟农业捆绑,严总几年来挂在嘴上的“原创综艺”将要落实。制作组边录现在这档综艺游戏真人秀,边筹备原创新节目《番茄小车》。
《番茄小车》是一道好吃的原创综艺真人秀。以移动餐车形式贩卖番茄主打菜单,营业额全部用于捐助爱心组织,第一季的援助对象是残障儿童。花时间考察各地区农业资源,也希望带动农产品市场,让更多地方特产、美食小吃走出村落,进入家家户户丰富餐桌。
新节目在贩卖番茄美食基础上,也以很便宜的价格售卖番茄盆栽,客人购买后,上传种植过程及果实收获到节目网站,由品牌赞助商再次捐助100元现金,整个番茄种植上传时限长达6个月(自节目最后一期播出开始计算)。
也就是说,《番茄小车》的移动餐车营业额加番茄盆栽销售金额,再加种植反馈所得,全部用于残障儿童成长方面。为了实现第三部分“品牌再次捐助”金额最大化,严总已经开始接洽各大厂牌广告商,这笔资金谈到位,直接决定在节目中放出多少棵番茄盆栽。
新节目拟定的嘉宾任务与社会责任感,有助于制作团队签约到理想艺人。
主厨设定1名,制作组签约目标之一是某明星主厨,嘴贱话狠爱骂人,在各大厨艺节目做评委和主持人,遇到选手做出难吃的菜会直接扔进垃圾桶。另一目标是做得一手好菜的某歌手。某歌手有留洋打工做西餐厨师经历,年轻时是第一代唱跳明星,现人到中年安心经商,成为居家育儿好爸爸。
前者是厨艺界里的明星,后者是明星界的厨师,二人各具特色不分高低,至于签约金额,只高不低。
另有3到4名助手,理想艺人名单有某年轻三高歌手(颜值身高才艺)、某少年偶像四字弟弟、台湾某星二代男演员、大头叔、小森……
目标签约名单只有小森一名女性艺人,严总先前敲过其他三名女演员参演时间,一个已经谈妥却临时生病手术来不成,一个目前无法准确给出这么久时间,一个干脆嫌钱少。
是啊,哪有拍拍广告发发微博赚钱快,何况团队首次制作原创综艺就搞累人的餐车,还要到处跑到农田找食材拍人文关怀,又脏又累。制作成本有限,很难请到金贵大明星。
人文关怀部分是编剧组提议的,主张每期用5分钟画面时长留给食材与农人,讲述本期所用食材中,哪些来自当地购买,哪些采买于农田农场,让食材提供者想说的话,想表达的心声,有机会被听到。
该时段虽没什么综艺娱乐性质,但极其治愈,引发思考。做节目久了,编剧很难被好听的话、空洞的口号打动,好笑的画面笑笑就过去了,能留在记忆里的,却是久久不消散的真实感受。
如果《番茄小车》可以做到观众口碑与商业收益双赢,它会是一档持续做下去的事业,第一季、第二季、第三季……
嗡嗡嗡——严总来电。
“南方啊,我刚联系不上小周,临时问一下你有没有时间,明早十点约的艺人谈合作。”
南方看看电脑上时间,夜里10点40,今明两天本想做完大头叔的字幕,后天周日在家躺着屁都不干,回话却说:“我可以,严总。”
“那好,地址我发你,明早见,把咱新节目资料带一份。”
“好的,严总。”
收到地址,不远,40分钟地铁。往本子上记好时间地点,南方继续听视频,整理大头叔的东北口音字幕。对编剧来说半夜12点前都是工作时间。
周姐这个工作狂人不接电话?约见艺人谈工作这种事,有周姐在都轮不到别人,其他编剧的对接工作都是领导分配好的,给谁做谁,才没有前期接触明星见艺人这等福利。
时间离睡觉还早,南方把洗好的衣服拿阳台晾,秋凉阵阵,窗户开小,披件薄线衫继续坐回书桌前,只有按时搞定工作才能保证周末在家躺着。
天冷了,小森还没回京,微博最近两条更新分别是真人秀录制和她的上海粉丝见面会。南方挨个点赞。
小时候两人聊到梦想,长大后做什么工作。南方要做图书馆管理员、咖啡馆老板、写小说的作家。小森要做电影院售票员、火锅店老板、迪士尼游乐园的公主。
果然,长大成人后,这些都没发生。南方悄无声息做着月光族小编剧,小森光鲜亮丽荣为养家灰姑娘。生活很公平,允许每个小朋友拥有梦想。生活很温柔,提醒每个大朋友该工作挣钱。
第二天早7点半,闹钟嗡嗡响……
南方起床洗澡吹头发,装好要带的资料,不知要见哪个艺人或是负责人,把头发梳整齐别上发卡,显得清爽利落些。手机上有周姐消息:“抱歉南方,我晚一点过去,你先帮我顶顶。”
时间是凌晨4点发来,周姐不是该在家或在公司做小森的后期字幕吗?怎么错过严总业务,凌晨发来消息,人却晚到?
南方回复:“好的,周姐。”
提早半小时到严总安排的茶馆,太早到,怕让对方感到压力和不礼貌,南方在附近麦记吃个7元早餐:豆浆加猪排堡。9点50,临近约定时间10分钟前,给严总打电话。
“严总早,我在茶馆门口。”
“好,你进去坐吧,跟前台说是我有预订,停完车我就上去。”
服务员带南方到房间,摆出几个小罐子说是严总存的茶。生普、熟普、什么哪里产的铁观音。南方不懂,没敢动,坐等领导来。
服务员小姐姐拿一杯免费的“当季推荐茶”送过来,温度刚刚好,这就很好喝啊。南方谢谢人家,等小姐姐离开,翻出新节目资料再看看,准备一会儿给对方说明,持续性做慈善和当地资源特征这两部分,要重点讲一讲。
随着讲话声离近,严总推门进来,身后跟着……
腾!南方站起来,这这这!四字弟弟!和一高一胖两个,两个爱谁谁吧。
我的妈呀四字弟弟本人也来聊业务吗?四字弟弟坐下了,四字弟弟点头抿嘴微微笑,南方看傻了……
打过招呼,严总给大伙儿泡茶,边喝边聊。南方把面前坚果小碟子往前推一推。
“谢谢。”
南方紧张,我的妈呀四字弟弟说话了。这咋接?孩子你别误会,我腾个地方摆资料。不好不好,还是请你认真误会一下,爱吃什么就吃点儿吧。
南方回以极不自然的傻笑,内心沸腾,紧张到说不出话。
严总先一通科普什么时节适合什么茶,又说说眼下中美关系欧洲各国领导人持什么态度,喝到第四壶茶,才把录制内容、节目大方向和对方聊了聊。
南方不懂国际关系,偷偷观察:四字弟弟真好看,吃水果好看,剥坚果好看,握茶杯的手手好看……
严总给南方杯子里倒茶,四指做个请用的手势,从茶杯延伸到桌上资料夹:“详细内容南方来跟各位解释。”
盖特!终于到我了,南方喝口茶润润喉咙,啊这什么玩意儿破茶,泡好几遍还涩涩的。
分发资料给严总、高个、胖胖、四字弟弟。跟对方说明开机录制的时间范围、预设艺人岗位、具体分工、录制前期所需要的配合……
说完停顿一下,等大家看看资料。
南方偷看四字弟弟。认真时好看,皱眉时好看,翻页时收紧的下巴好看……
男孩子这么好看,也太梦幻了吧!努力醒醒,南方接着把重点两项展开说明,对残障儿童的持续捐助,对当地人文关怀带来的深度思考。说得自己都好感动,连连对高个、胖胖发射微笑,恳切期待合作。
不敢直视四字弟弟,内心拼命呐喊:把四字弟弟给我们吧!让四字弟弟来吧!一定要来呀弟弟!
低头的四字弟弟,好看……
南方的部分解释完,严总接着给大伙儿泡茶,话题重回中美关系、经济下行、各国局势……
生意人的局,看不懂。对方不聊签约,不提合作与否,南方想,是自己说明做的不够好?不够详细?不够诚恳有感染力?
四字弟弟把坚果小碟子往南方这边推一推,资料轻轻放回桌上:“谢谢,我觉得这部分很有意义。”
我的妈呀他又说话了!南方挺直身板儿想说点什么,深吸一口气又怂了,喝口茶压压惊。内心OS:这什么玩意儿破茶,泡多少遍还很涩。这什么神仙弟弟,360度哪哪都好看,老板你快点放我回家,不然我要心跳超速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