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里士满微风平静，枝桠挂上新意，嫩芽遍地萌发，葡萄藤染了坡地。
小森乖乖早起按时上课，嘉达找回自在活力，随换季的冬衣一起，放下警戒享受春光。
午休时间，小森等在学校走廊里，给嘉达发消息。
“我好想你，怎么办？”附亲亲抱抱表情。
“我也好想你。正准备和同事吃饭，也可以现在去找你。”嘉达回复。
“不要，晚上回家见。”小森在这段恋情中成长，小心保护彼此，避免被外界打扰。
“饭，饭。”锤锤从卫生间出来。
“*******.哦母哦母发音好标准啊我的锤！”小森和锤锤延续中韩友谊，两人在英语语言学校缓慢进步，都学会了说对方的语言，用蹦单字混着野生手语来无障碍交流。
她俩执着的以为，只要说得够慢，对方就会听懂，毕竟都长着差不多的东方脸，如果说两三遍没懂，那一定是不够慢。
“你看看你，就是因为挑食长不高吧。”小森帮锤锤吃掉沙拉里的胡萝卜，不挑食的她，是个四舍五入一米六大高个儿。
天气变暖，连沙拉菜色也鲜爽丰富，除了平时标配的芝麻菜、彩椒、胡萝卜、混合生菜、甘蓝，新添了红脉酸模、石榴籽，搭配最普通的油醋汁，视觉得到满足，至于喜欢热食的东方胃，交给唯一一道炖菜——爱尔兰炖牛肉。
小森买完单，收下锤锤递来的5英镑。哪天午餐想吃得比较贵时，小森会用很慢的语速，中英文混合解释自己是大明星，赚很多钱的那种，AA付账想多出一点。
“粉丝福利，福利你能明白吗？就是 I love you too.”
“*******.I love you too.”锤锤大概是知道的，自从发现小森是明星，便没在社交网络再上传合照。两个人用各自方式努力生活，异国他乡相互支持。
从十几岁童星做起，小森十几年职业生涯过着相对封闭的生活，没什么机会结识新朋友，每次刚进组遇到聊得来的同龄人，随着工作结束各奔东西。
如今网络社交发达，也到了女艺人市场竞争最激烈时期。过了25岁，又没到30熟龄，在少女角色的备选名单里慢慢下滑，小时候学到的才艺如今在节目里撑撑场面，并不能单拿出一个做为新职业。
养家的女明星，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小森这么想着，下课后没有着急回家，一个人坐到桥边晒太阳，手里拿着半个小苹果，被咬过的果肉表面氧化出黄褐色。
自己赚了很多钱，还没舍得花太多，因为很害怕，害怕今天的工作做完，明天会失去一切。害怕变胖变丑，害怕得不到新角色。特别被动的职业，永远都在等，永远被选择……
每次被问有什么保持身材的小妙招，都统一回答：清淡合理的饮食加适当做运动。其实，保持身材的小妙招就是——挨饿。在意自己体重的女艺人，有几个吃饱过。
啪叽，一坨湿哒哒灰白糊糊落在苹果上。人难过的时候，连鸟都敢来欺负。
“Fuck!真尼玛准！”看着一坨鸟屎，灰白杂色还带那么一丝丝绿意，像吃了虫或什么软体动物，这只鸟大概过得有滋有味。
把苹果放到椅子上，视线模糊湿润，是嫉妒还是自我怜悯？小森不知道，面前流经的泰晤士河绵长悠远，水面追逐觅食的鸟儿自在盘旋，而自己的路，有多宽多长，多少食物可去寻觅……
“等很久了吧，冷不冷？”嘉达下班后过来，拨弄两下小森头顶的揪揪，捧起她被风吹凉的小脸：“怎么了……怎么还冻哭了？”
挂着泪痕的小可怜：“嘉达，你想过吗？你害怕贫穷还是死亡？”
“嗯？”嘉达把她揽进怀里，挡住傍晚冷风，认真思考……
“还是更怕死吧，没有钱能再去赚。你怎么不进去坐呢？一个人在这里难过了？”嘉达工作的银行就在河岸边。
“就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压力大，好累……”小森抬起头，擦擦眼泪。
“不是说过了吗？我能帮上一点儿小忙，一起扛……”
“不要。”
嘉达的一起扛还没说完，小森从怀里迎面亲上来，啵！
“舍不得。压力就在那儿，分担也不能让它总量减小，不舍得让你累。再说啦！我刚想到一个好办法！”
看着怀里瞬间变脸的小森，嘉达发现，经常在这样的时候，她这些虽奇怪又挺有道理的人生感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压力的总量不会因为分担而减小，更不能消失。除了把她搂紧一些，自己并不能做什么。
“什么好办法？”嘉达问。
“嗯……”睫毛湿答答，眼睛里装满笑意，小森说：“我弟呀！过两年他毕业工作，不不，多给他点儿时间，再培养三年吧，我爸妈的无底洞可不就有人接盘了，哈哈哈哈哈！他爱丁堡的学校挺好，学费那么贵，花了我不少钱，但学习成绩真的不错，脑子也好使，是个优秀接盘侠……”
嘉达帮小森把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行吧，也是超级英雄的一种。咱走吗？回家吃火锅？”
“好呀！”
小森整理好背包，戴起外套上的帽子，晚风更凉了些。嘉达去捡椅子上的半个苹果。
“哎哎哎！”小森抢一步上来拍掉：“别吃屎啊！”
“我……就想扔到垃圾桶。”
回到家的两个人，拆一包菌菇火锅料煮汤底。网红小电锅里一边煮菌菇汤，一边煎牛排、煎蛋，等汤里的豆腐肉片煮熟，下大量青菜进去，关火。很快做好的工作日晚餐。
同样的边煮边煎方式，也能做菌菇汤面、煎饺、烤肉等等。基本上，在等水开的五六分钟里去准备食材，完成煎烤，一直到吃完，饭都不会凉掉。
“今天照顾你口味，没煮辣锅，来，先喝汤。”小森往锅里撒几粒香葱，盛出两碗汤。
“嗯，这个料煮面也好吃？要不要煮一包？”嘉达从柜子里拿一包面。
“别煮我的，下月初要工作，不能瞎吃，面条儿面包炸鱼炸鸡已经跟我说再见了。”小森只捞肉片、豆腐、蔬菜，牛排也比平时吃得少一些。
“好的。女明星都这么自觉控制饮食吗？我看你早餐三明治也只买全麦的。”嘉达煮了一半的面。
“不自觉就会失业啊，不按合同履约要赔钱的呀！你们银行员工算错账也要罚款的吧？”小森真的不去捞一口面。
“我没有错账。”与数据打交道，对于嘉达来说是容易的事。
“啊？怎么会，理工男了不起呀……”小森小声念叨。
嘉达读了很好的学校——帝国理工。学的热门专业——数学。
很小时候发现自己记忆力的秘密，长大后就想试试看，除了记忆，还能用这些无法忘记的数字做些什么？于是读了数学，那些每天随处看到的字母、数字、颜色、符号之间，终于有个可以连接的途径，而且它们的联系，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竟然有点好玩……
等烤盘上的蛋也煎到蛋白凝固，嘉达切开稍微粘连的两只蛋，和小森一人一只。
“你知道超忆症吗？就是会反复回忆自己一生中的每一天……”
“啊啊啊……”小森激动打断：“你是？”
“不不，别激动。我只是单纯记得住数字符号，不同的颜色和形状什么的，像表格类的东西也可以，不像电影里那种每个细节都反复记忆。我妈也这样，她说自己记得住每台手术、每个病人。但我们都不是超忆症那种循环整个人生的记忆，你能理解吗？”嘉达解释。
小森兴奋地放下筷子，抽张纸擦擦嘴：“嗯能，你们这算特长吧？国际上有这种脑力比赛，我看过！我的天！我身边都是什么怪人啊！感觉你妈比你厉害啊，你妈是台行走的硬盘USB呀！照这么说，她只要好好的，不定哪天能自己原路返回是不是？”
嘉达也扯张纸擦擦嘴，做个摊手姿势：“傻孩子，报警坐飞机，比走路快，原什么路……”
“来，看我。54321！”小森拿出在桌面下偷偷输入的一段数字，像测试一台新买的智能产品。手机举起几秒，收回来抱在胸前，两眼发光等待结果。
嘉达趁热切开蛋黄，凝固到刚到的蛋液随数字缓缓流动：“7、9、0、3、6、4、2、6、1、1、3、8、6、4、4、0、9、3、3、5，你就不能按几个两位数三四五位数吗，加减乘除开根号什么的？”
小森对照手机看，果然没错。
“我哪知道怎么按，你看这个输入法，按个问号括号就自动跳回拼音了。真的，你这超能力没有你妈厉害，可能基因被平凡的你爸爸中和掉了……”
嘉达点头：“嗯，我爸自己也这么说，他就遗传了一个好脾气给我。”
“你记得我同学南方吧？她也有个毛病，除了很多东西会过敏，对气味、噪音什么的特敏感，像神经衰弱，去检查又特别健康，大夫说工作熬夜累的，反正算不上是病，一个人能吃一口炸酱面，就知道炸酱的顺序是油还没热就下了西红柿丁和酱，于是黄豆酱的苦味没有被炒到释放，西红柿反而吸满了生油的味道……”
小森喝口水：“算了，你那做饭水平估计也理解不了。”
“我妈也这样，像你同学南方这样。”
嘉达收掉餐盘，再次坐回来，接着听小森吧啦吧啦讲不停。里士满的夜晚，月色洒满窗台，初春吹拂，邻居大橘猫经过，像准时查寝的宿管阿姨。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天赋，与生俱来，不能抛弃。若被发现被使用，它的功能是幸运，也可能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