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青年走后,沉默站在秦擎身后的安老终于出声道:“公子,我的想法与乐楼主一致,我青龙家不需在混乱域立下不安定的基业。”
秦擎皱眉:“安老,你觉得这句话能说服你自己吗?”
安老默然。
一主一仆二人走出木屋,行至门口,秦擎出声道:“安老,我打算继续深入混乱域,安陆这一部分已经没什么好留着了,安陆这部分的布置就按大秦的路子来,‘龙爪’安排三位在这里。原材料从当地找,但我们的店名要改一改。”
他顿了顿:“就叫‘鹊起’好了。”
老人躬身,“会尽快安排。”
两人行至“鹊起”的路口,秦擎上了马车,老人执马鞭,轻喝着驾车前行。
行至半途,老人听身后年轻公子道:“安老,便行至此处。”
老人诧异,但还是停下车,为自家公子拉开车帘。
安老突觉头晕,有几十年阅历的他恍然,他看着车内的公子,张了张嘴:“公子,切勿意气...”
秦擎从车中取出黑袍,戴上斗篷,他低声道:“擎一。”
云雾凝聚,覆甲青袍于身后半跪。
“你将安老送至安陆北城门,自有‘逆鳞’接应。你安排好后可来找我。”
擎一抱拳称是,抬起头来看着一袭黑袍斗笠的公子,惊诧道:“公子黑袍...”
“正因为青龙厌黑我才要披这黑袍。”
“只怕家族中有人诟病...”
秦擎默然。
青龙秦家,大秦,绝不是如外人所知般团结凝聚。
他从怀中掏出黑布蒙上面,又伸手从车上拿下拐杖。
他极轻极轻地说:“这样就好。”
...
安老悠悠醒来。
他的身子瞬间拱起,呼吸仍保持熟睡时的频率,他翻开车帘直扑车夫。
车夫自然是擎一。
擎一突觉背后气流骤变,下一瞬整匹马四腿折断垮瘫在地,擎一被翻滚澎湃的内气掀翻,他想借力翻滚,着地的瞬间蜷身却被一掌拍下。
“我擎公子在何处?”
以擎一为中心的大地龟裂,擎一不敢迟疑,立马翻身半跪想借力而起,却被掐住脖子。
安老苍老的手远不像看上去那般瘦弱,他掐着擎一的脖子,举着身子往地上猛地砸下。
擎一极速下坠的身子在降落的瞬间停住,他最终没有被砸在地面,而是以相对“轻柔”的方式“放”在了地上。
安老看着自己被刺破出血的右手,哂笑道:“竟然是我青龙的人?”
此时擎一已不是面部覆甲,脖颈上,上身肉眼可见之处都已附上了青鳞,面甲不似先前仅仅掩住口鼻,而是几乎包住了整个头颅,面容狰狞如兽。
他整个人便如一身披青袍的青铜巨兽,弓着腿垂着双手,以极具张力的姿势匍匐在地,随时等待一跃而起。
安老摇了摇头,身子向前掠出,擎一弓着腿猛然绷直,整个人也向前猛冲。
两个人如两个陨石般极速对撞。
在相碰的一瞬,安老双手一抖,同时握住两把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轨迹或砍或划,极快的刃与青鳞碰撞,发出金属相交的刺耳震鸣。
擎一心里一惊,双手瞬间爆发出青黑色内气,缠绕凝聚在如兽般的爪上,一手作掩护状另一手作掏心状。
安老双手持刃,下身雾化,正是“化云龙”,云雾般掩住了玄妙的步伐,同时手中匕首速度再次加快。
“叮—”
极速交锋的一人一“兽”骤然停止,安老雾化的半身重现。
擎一全身血肉模糊,一身青袍破烂不堪,早已被血浸红,全身青甲仅剩面甲与咽喉。
铮鸣之声正是安老的匕首抵住了擎一咽喉处的青鳞。
安老双手匕首使出的,正是秦家的双手剑法“卸甲”,在“逆鳞”内部戏称“剥皮”!
顾名思义,剑出卸甲。
擎一自然知道秦安是“逆鳞”数一数二的剑客,早在上马车前便收起了安老的双剑。
擎一全身覆甲被硬生生“剥”下,血肉淋漓,剥去的青鳞身甲几乎带走了他半条命。
刚才这一“碰”,安老甚至都没动用内力,倒是擎一情急之中内力化气凝聚成刃,暴露了御体的修为。
安老右手匕首抵着擎一咽喉,叹息道:“收起你的鳞吧,如此年轻就到了长生之境,战斗风格凌厉如兽,整个青龙家我却没有印象,卸甲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子。”
擎一终于是绷不住气,面甲和咽喉处的鳞甲褪去,年轻俊朗的面容已一片苍白,血肉模糊的双手无力垂下,双腿颤抖不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安老双手一抖,两把匕首又奇异消失。
他凝视着眼前这张陌生中却有着些熟悉的年轻面庞,终于是回忆了起来。
他叹息道:“没想到,擎公子竟是将你藏了起来,几乎整个青龙家都被他骗了过去。”
【擎公子现在连自己家,也信不过了吗?】
擎一咬牙低头,立起一只膝盖,半跪抱拳:“擎一见过,秦安统领。”
安老双手负后,面无表情道:“擎公子在何处,我为何在此处。”
擎一低头不语。
安老讥讽道:“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说,我岂会害公子?”虽为讥讽,但他眼眸中亦闪过毫不掩饰的激赏。
擎一迟疑抱拳道:“并非是我迷倒的统领,次皆出于公子之手。”
他顿了顿,又道:“一切都在公子计划之中。”
安老拎起擎一的脖子,冲天而起。
擎一猛地挣扎:“我还要去寻公子...”
安老冷哼道:“你这般伤势还能寻谁?”
擎一默然,又突地一惊。
【安统领...至少是移山之境,为何公子不提醒我...难道这也是公子的安排?】
他耳边又响起安老的声音:“公子不希望我跟随,我却是必须要去,却要将你这倔小子送去‘逆鳞’才能去寻,若是公子有好歹,你小子等着死吧。”
声音又变得凌厉:“公子无修为,视力亦有问题,混乱域我秦家又无深入的布局,你只听命令却不为公子考虑,愚蠢!”
安老心里又是一叹【公子拖住我,又是为何?】
...
安陆往莒城道上,一着黑袍戴斗笠之人骑马缓缓前行。
天热又几日无雨,但混乱域这般混乱的地方如此着装之人却仍是多数,在人多的地处也不显奇怪。
秦擎骑马已逾一日,从未独自出行的他此时心中那份轻松与愉悦仍未消去。
其实并没有安老和擎一想的那般复杂,他仅仅是想一个人去见见昔日最为强盛的“前齐”如今又是什么样。
至于安全,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自幼双亲便双双离世,祖辈的长辈从未见过,只剩下八年未见空有一纸婚书,根本谈不上熟悉的未婚妻,说到底,他其实在世间并无牵挂,自八年前“失明”后,便已没了“生”的概念。
换句话说,便是“死了也没关系”。
自八年前竹林遇刺以来,他的世界早已只剩黑白,整天如行尸走肉般行动,行商对他来说亦是动动嘴皮,八年来的生活对他来说只是“休息,练字,交谈”。
近一年成年而外出行走连练字也断掉的他自然觉得生活已千篇一律。
能活着最好,死了倒也影响不了什么,秦擎有时候会这么想。
当然,在大多数人看来,尤其是他的行踪引起混乱域的某些势力的注意之后,他的身份,他的性命可就大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