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波里水彪、波里水雄、波里水荷被那黄鼠狼的臭屁熏得晕了过去,回到家中,个个头痛如裂,彻夜不能安睡,见到茶饭便恶心呕吐。
波里水彪的嘴一直没有恢复原来位置,说话言语不清,口水整日流个不停。夫人和孩子陪伴着他,找同族的郎中和人间的郎中都瞧过了,说恢复的希望实在是很小很小。这可坏了大事,他原本一直在惦记老大那个位置,所以处处笼络兄弟姐妹的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鼠王的尊位从大哥那里谋取过来,这回恐怕就是把鼠王的美差交给他也无力承担了。还有他结交的小妹妹,被踩死一个就够窝火的了,另外一个见他已经残废了,马上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了。还有,他这个样子,今后维持自己的生活都很勉强,怎么照顾夫人和孩子们呢?
波里水雄的两条腿始终是软绵绵的,走起路来晃晃荡荡,遇到半尺深的沟坎都会被绊倒。更为糟糕的是,他两条腿中间那个小东西似乎也丧失了功能,夫人当晚就丢了脸子给他看,不许他靠近自己身边。
夫人独自在一边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波里水雄竖着耳朵,好不容易才听清了或许是夫人故意让他听清的“我还年轻,不能老是这样”这么一句话。听完后,他“腾”地上了一股急火,当即变成了傻呵呵的样子,蹲在洞穴里望着洞顶不声不响,只是一阵阵“嘿嘿嘿”地傻笑。
波里水荷更惨,她的眼睛斜了,胳膊被波里水雄用棍子打断了,躺在床上“嗷嗷”直叫,而且一会儿吐,一会儿拉,弄得窝里臭气熏天,谁也不敢进去。丈夫、孩子都埋怨,使得波里水荷心如油煎,胆、肝、嗓子、眼睛,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更可怕的是晚间,一闭眼睛就看见有鬼来捉她,吓得她缩在洞府的犄角里哆哆嗦嗦一个劲儿地磕头作揖。有《十六字令》四首对他们的嘲笑之中,亦有几许哀叹:
其一:《嘲弄火者》
悲!弄火烧绝己发眉。心中怨,至此更积堆。
其二:《嘲经祸变痴者》
悲!哑口无言诉向谁?呆呆望,冷冷泪空垂。
其三:《嘲中邪者》
悲!鬼怪时时把梦追。何方去?落魄乱魂飞!
其四:《促其警悟》
悲!作孽极端势必危。难逃也,碧宇炸惊雷!
三个兄弟姐妹分别在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而尤为糟糕的是,父亲的古稀寿辰近在眼前,他们都各自担当着重要角色,那可是不容耽误的事情。
出事的当夜,波里水彪便来到了波里水龙的洞府之中,想找他商量个解决的办法。他一进洞府,把波里水龙吓了一跳:“哎呀,二弟,你这嘴是怎么弄的呀?啊?”
“咳!别,别移亚!”
“啥?啥叫别移亚?”
“别移亚就细别移亚!”波里水彪摆摆手:“别,移,亚!”
“别移亚?”波里水龙跟着摆摆手:“噢!别提啦。”
“啊最(对),别移亚。”
“咳!看你说话这个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细,细,借莫围细。”
“细,借,莫,围,细。细借莫围细——是这么回事?”
“啊最,最,细借莫围细。”
“怎么围细呀,咳!我怎么也不知道怎么围细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细借莫围细。”波里水彪挤眉弄眼,连说带比划,费了半天力气,好歹把他们几个去找黄鼠狼帮忙,找天兵寻衅滋事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兄弟两个都累得出了一身汗。
“好啊,你们竟敢违背老王爷的旨意,随意行动。给我们家族带来多大麻烦,啊?你说,啊?这后果,啊?你们可曾想过没有?啊?再则说,过几天就是父亲的古稀大寿,你们都身任要务,此事若是耽误了,你们叫我怎么向老王爷交代?啊?”波里水龙装腔作势地训斥起弟弟来。
“大,大哥,借些细(这些事)就,就靠已(你)来帮,帮忙亚。”
“你们眼中,可以没有我这个大哥,可是怎么能没有老王爷呢?啊?这个事我管不了,你们自己找老王爷解决去吧!”
“哎,哎哎呀呀大大大哥,好歹我还细已弟弟不细?帮帮忙,我们出,出闲(钱)还,还不行吗?”波里水彪说到“闲”字时,生怕水龙不懂他说的意思,急忙用手比画着数钱的动作。他们所说的钱,不过是一些好看的贝壳,石子之类,不过在当时也就是钱了,他们每家都积攒了不计其数。
“你们出钱?”水龙一听这话,才算缓和了一点语气,刚才他所表现的态度正是这个用意。他的心里一直在嘀咕:我叫你们几个想架空我?你老二还想取代我?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最后双方作了一笔交易,三个兄弟姐妹分别给波里水龙一笔“闲”,波里水龙把分工做了一些调整:伙食由波里水萍和波里水彪的长子负责,娱乐活动负责人员不变,接待由波里水英、波里水雄的夫人、波里水荷的丈夫负责。
波里水彪临走时又说:“大哥,我们样(让)他们给景晴借样(整成这样),已得给我们报,报球(仇)啊!要不,咱们家多兜银(丢人)啊?”
“等老王爷寿辰过了,咱们再去理会他们。”
“细,细细!”波里水彪连连称是,只不过他总是把“是”字说成“细”,让波里水龙听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天一早,消息便传到了波里水兰的耳朵里,她乐得几乎近于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该,该,该,该该该该该……该!”她一口气说了有好几十个“该”字,竟把自己憋得晕了过去,脸红脖子粗地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喘过气来。她马上换了衣服,用心地打扮了一番,分别到波里水彪、波里水雄、波里水荷家进行了“深情慰问”。每到一处,都留下她那句话:“哎呀,伤得可不轻呀,好好养着呀,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呀,以后可得多加小心呀……”气得那三位兄弟姐妹牙根都痒痒,恨不得把她掀翻在地,狠狠地咬上几口。正是:
一奶同胞竟互伤,着实可恨兽心肠!
剥皮便做遮寒袄,体暖胸中却感凉!
那波里水彪虽然话说不清楚,神志方面尚无多少障碍。他躺在家里没有事做,越想越发郁闷,于是便化作人形,挎着一个小筐,佯装采野菜,独自到沐灵河边去观察动静。老远看去,见那天圣神蜂元帅率领着天兵、天昊神驼一趟又一趟地过来过去,波里水彪的心底怒火中烧。他恶狠狠地想道:哼,你们把爷爷的嘴弄歪了,把爷爷的小妹妹给弄跑了,把爷爷的美梦给搅黄了,把弟弟弄傻了,把妹妹给弄疯了,我们还破费了不少钱,这些事都记在你们的头上……想到这他竟不由得叫出声来:“借(这)球(仇),灰(非)报不可!”
他找了个土堆坐下来,把小筐丢在一边,用极端仇恨的目光瞄着天兵们的队伍。突然,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暗自叫了一声:“外,外,外亚(坏啦)!”你道怎的?原来,元帅为了防止他们这些妖精的骚扰,已经把押运天兵的数量由十余人增加到五十余人,波里水彪一见,感到这为复仇增加了难度,岂能不为之震惊?
波里水彪正在惊诧之中,屁股下面的土突然动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一下跳出了半丈多远。他回过身来,紧张地看着刚刚坐过的土堆,只见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向上拱土。波里水彪眼睛顿时一亮:“哈哈哈哈!有亚!”他把小筐扔在了河边,飞快地游过河对岸,奔着一片有着很多土堆的平原地带急匆匆地走去。
波里水彪来到那个所在,寻得一个偌大的土丘旁边,“嗵嗵嗵嗵”的用脚着力顿地,连续三次,有一只黑色的动物从土丘旁边的洞口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那黑色的动物也是鼠类,称之为“鼹鼠”,土下打洞是它的专长神功,波里水彪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兴冲冲地赶来。
出得洞来的是一个鼹鼠手下,它的眼睛怕光,因此看不清面前所站立者是谁,便高声喝问:“咳!大白天的,是谁在此肆意惊动?真乃可恶至极!”
“细我,细我”波里水彪急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嗯?这个声音有些个耳熟,又有些个耳生,尔等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我细爱,爱,爱大王!”那个“是”和“二”看来他是永远也说不明白了。
“什么狗屁大王!滚!爷爷这里忙着呢!”那手下有些不耐烦了,他当即下了逐客令。
“谁呀?大呼小叫的?”鼹鼠洞主名唤土中晏圣,在洞府里面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自己走了出来,化作人形与波里水彪会面。
“哎呀,洞举,洞举啊!”这个“主”字也让波里水彪说成了“举”字。
“哎呀,这不二大王吗?”洞主乃是一个鼹鼠精,有些道行,眼神好,认得波里水彪:“多日不见,你和哪个小妹妹学唱戏把嘴都唱歪啦?怎么还叫‘洞举’啊?”
“咳!别,别移亚!”土中晏圣也像波里水龙一样,被波里水彪累得满头是汗,才弄明白他的来意:“噢!你是想让我出兵去替你报仇啊?”
“细,细细,报,报球!”波里水彪急忙点头应道。
“不行。”鼹鼠洞主一口回绝了他:“我原本就是女娲娘娘厨房里的一个烧火的,因吃酒误事,烧毁了厨房和一些房舍,被贬下天庭,错投成了鼹鼠胎的,怎能再去惹火烧身?此事万万不可!”
“紧(怎)么不可?已(你)竟好(正好)借起(此)机会报,报球啊!”波里水彪始终没有忘记的就是“报球”二字。
“报球?脑袋就是球。弄不好,‘咔嚓’脑袋被砍掉了,就骨碌、骨碌满地滚球了。不行不行不行。”土中晏圣还是一个劲儿摇头摆手。
“已我细咬(老)朋友亚,桑央桑央,桑央桑央。”波里水彪围着鼹鼠洞主的屁股转了三四个圈儿。
“商量?”
“细,桑央桑央。”
“如何商量?”
“我,我给闲”波里水彪又用与水龙同样的手势和方法来与鼹鼠洞主做交易,并附耳说了一个不小的数目和一些附加条件。
“哈哈哈哈!好吧,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就冒一回险。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鼹鼠洞主在重赏之下也动了邪念,忘记了事情的后果。正所谓:
钱财害命赛钢刀,隐影消声技甚高。
梦里夺魂无苦痛,唯留悔恨在阴曹!
要说这沐灵河的鼹鼠家族与水鼠家族也可以说是老朋友了,他们之间的来往很是密切,在老王爷执政时就早已经开始了。鼹鼠洞主经常得到水鼠家族的关照,供应鱼虾、摆平是非,少不了水鼠家族的支撑。还经常被邀请参加一些娱乐、交流等方面的活动,鼹鼠洞主也不敢轻易忘怀。今天答应波里水彪的请求也是从这一切出发,虽然鼹鼠洞主的脑海里开始时隐约有些疑虑,但被波里水彪后来的重金厚礼许诺给冲洗得一干二净。他向波里水彪问道:“二大王,你以为何时动手为好哪?”
“嗯……今晚紧么样?”波里水彪“报球”心切,恨不得今天晚间就将天兵们斩尽杀绝。
“不行不行,我自己没有那么多兵马,要从其他地方调动,哪里有那么容易?至少也得有三天时间。”
“得,得亚么多先(那么多天)啊?”
“可不是嘛。你先回去等着,我马上与各方分舵主联络,待兵马调齐后马上给你消息,再确定动手时间不迟。”
“行,行!就按已靴的(你说的)办!那,那我围、围气亚(回去啦)!”
“好好好,你先回去等待消息,我即日起便四处调兵。”
“好,好!”波里水彪告别了土中晏圣回自己家去了。
“哎呀,听他说话真是够费劲的!”土中晏圣咕咚咕咚连喝了两碗水,又让手下给他的后背擦了擦,方才坐下喊道:“来人啊!”
“小的在!”洞主的四个儿子应声而出,背手列于父王面前。他们虽个个长得短粗肥胖,神态却机警异常。
土中晏圣的四个儿子分别名为:土中晏杰,土中晏能,土中晏成,土中晏器,乃是洞主夫人依照父亲所编的《选名择字秘籍》为他们起了名字,四个人名的尾字的谐音组合起来是“皆能成器”,以寄托洞主夫妇对他们的期待。
长子所用的“皆”字与《选名择字秘籍》上的条规不符,字面又不够文雅,故以“杰”字代替。若按字面释之,前三个名字还算有些文采,只是第四个不可加以仔细琢磨。四子名曰“土中晏器”,这“晏器”与“咽气”一词谐音。因是洞主的夫人所起,记事官已将此记录在册,并当即公布于众,无法更改,只好使用。洞主为维护自己的尊严,告知族人只按照正面含义予以解释,不得妄加非议。
有个别头脑灵活却不识时务的鼹鼠在背后卖弄着议论说:“洞主起名犯忌,诅咒大家咽气,此事绝非儿戏,这对家族不利。”此话不料被洞主的心腹告知了洞主,那人当天当众受到处置:先将他的口鼻中塞满鼠屎,然后用鼠皮捂住口鼻,直至咽气,可谓残忍至极,威力无限。从此,再也没有人敢私下议论此事,就连和家人在一起亦是如此。
土中晏圣见四个儿子都已到齐,开口发号施令:“今有外来妖孽犯我疆界,特命尔等带我手令前往各处调动兵马,务于三日内到此处集结,以备出战。土中晏杰!”
“在!”
“尔去东方分舵调集兵马!”
“是!”
“土中晏能!”
“在!”
“尔去西方分舵调动兵马!”
“是!”
“土中晏成!”
“在!”
“尔去南方分舵调动兵马!”
“是!”
“土中……晏……器!”洞主在叫这个名字之前就有些犯怵,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已经形成了阴影。他心里想道:狗屎岳丈,你没事儿瞎编什么秘籍啊?夫人啊,怎么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倒霉的名字啊?宴器,宴器,说什么成大器,这不就是咽气吗?让我怎么叫得出口啊?可这毕竟是他与夫人内部的事情,就是错了也得当成对的来。洞主呼唤四子时,虽然语气有一点点异样,却还算喊得响亮。
“在!”土中晏器答得更是慷慨激昂,弥补了父亲刚才那一点点欠缺。
“你……你去北方分舵调动兵马!”
“是!”
“好,你们马上分头去吧!”
“是!”四个儿子各领手令去了。
土中晏圣站起身来,在洞内转着圈子,他在想:兵马一旦调集上来怎么吃,怎么住,怎么做,最后怎么向波里水彪要账,今后怎么持续让他进贡,一旦出了事情怎么开脱。是打死也不开口,还是早早交代,以免皮肉受苦,还是听见风声就自杀,还是……洞主想得头都要炸了,用拳头一个劲儿地砸。他有些后悔,自言自语地说:“不管那该死的水耗子的事情就好了……”
“哎呀,不好啦,夫人和姑奶奶打仗啦!”洞主正在独自忧虑徘徊,一阵呼喊声从洞外传来。
究竟那洞府之外出了何事,请君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