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若弨（chao 第一声），是个小鬼娃。
师父把我从鬼庙门口捡回的那日，外面下着大雨。
师父说，这么大的雨，这娃子被遗弃在此，还能笑得这般快活，多半是脑子有问题。
师父担心我脑子不好，万一流落在鬼界，成为孤魂野鬼中的一个，未来便更无甚指望，所以特地恳求了鬼庙里的老大鬼丈仙座，让他以收徒为名，将我养在鬼庙。
为此，师父自取一半修为，散给鬼庙附近蹭仙气的孤魂野鬼们，作为收徒的交换。
“若弨！我没有感觉。”
少璋拉不出屎，一脸无辜，从茅房探出头，明明声音并不算小，却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看向我。
少璋同我一般大，是个仙子，一出生就是。因为从小身体虚弱，算命仙让他父亲座南将军将他送到我们这座偏隅的鬼庙，说是仙气不纯之地，反而得活。
“你拉屎要什么感觉？使劲就行”，我头也不回地答。
老实说，我总觉得少璋这男生脑子不好使，就像师父也总觉得我脑子不好一样。
“没有感觉，再怎么使劲，好像都不行”，少璋哭丧着脸，继续向我求救。
“哎呀，笨死了，屁股撅起来，肚子用力，嗯~地一声，就能出来，你再试试。”
“要不若弨，你拉一次，教教我？”
“没感觉那就下次吧，穿上裤子，咱们走。”
我嘴上敷衍说着要走，身子却藏在一棵老朽树后，露出半个脑袋，紧盯着离茅房不远处鬼丈禅室，时刻观察着周围来往鬼仙的一举一动，并暗自记下。
直到少璋系好腰带出了茅房，点了点我肩头，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带少璋擅闯鬼丈仙座的禅室，我知道若是被人发现定是个大麻烦，但好在少璋仙子身份特殊，有了他作保护伞，我行动起来自然更方便些。
为了万一出事，他能不受牵连，我谎称来鬼丈仙座禅室的茅房里出恭便能净化身心，使得修炼更加纯粹。少璋身体一直不好，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便与我同来。
少璋刚要开口，我便发现有些不对劲，赶紧对着少璋比了个无声的“嘘”，按下其脖颈，猫着腰往后院里溜。
“站住！”
这顿逃跑果然没能躲过守卫鬼仙的监视，我右手提搂着少璋，背对着守卫鬼仙眉头一皱，轻“啧”一声摇头。
“是谁，竟敢在鬼丈仙座禅室撒野？！”守卫鬼仙肃立呵斥。
“不敢不敢，不敢撒野，只是来撒个尿，叨扰鬼丈仙座，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我自知麻烦要来，谄笑着答完，赶紧抓小鸡一般提上少璋，想趁机开溜。
哪知那守卫鬼仙瞬移至我俩面前，堵住了逃跑方向。
守卫鬼仙认出少璋，先是微微鞠礼，后又盯上我，认定我是前来蹭仙气的小鬼娃子，施了狩仙术，用捆仙绳将我五花大绑起来。
我顺势倒地，哼哼唧唧在地上打起滚，少璋责备守卫鬼仙太过鲁莽，急得在旁边跺脚，还笨拙地跟追滚来滚去的我，却因为动作太温柔，反而像撒娇。
“若弨不得无礼！”一股仙气袭来，鬼丈座下大弟子法璟鬼仙在缭绕气雾中降落，他轻一挥手，便将我身上的捆仙绳幻化于无形。
少璋这才能抓住我，扶我起来。
“参见法璟鬼仙，”守卫鬼仙规矩行礼，“小的失职，竟让这小鬼娃子接近鬼丈仙座禅室，还险些伤着少璋公子。”
守卫鬼仙轻轻撇来的白眼，被我尽收眼底。
“知道了，你下去罢。”法璟鬼仙令。
守卫鬼仙欲言又止，他先是看看我，又冲着少璋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安静退下。
“师父！”
我见守卫鬼仙已经离开，开心地压低声音，三步并两步跑到法璟上仙面前，端正行弟子礼。少璋跟在后面小跑，轻轻拍我身上滚来的尘土。
“说吧，自己说，又准备闯什么祸事，让为师来帮你擦屁股？”法璟师父压低声音清了清嗓，端正了眉头。
知道师父此番过来，责骂是定少不了的。
偷偷在袖口伸手检查了“唤玉”无恙，我便立即半跪，再行弟子礼，“若弨知错，若弨不敢让师父擦屁股！”
“法璟上仙法璟上仙，是我，我觉得肚子痛，所以过来，上个茅房。”少璋躲在我身后，不用回头都该知道，他定是歪着头眯着眼睛，一脸天真又不好意思的赔着傻笑。
“是，师父，我作证，少璋真的只是过来拉个屎！”我偷放眼神，瞥向师父，行礼手势仍未放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法璟师父没忍住，开口便训，“姑娘家家的，天天屎啊尿的，你听说哪个仙子仙女把这些污浊词汇挂在嘴边？下个月就是钩仙大会，为师让你好好修炼灵力，为何不听，还到处乱跑？”
果然，师父终于还是没能绕开这个逢我必提的重点，钩仙大会。
我与少璋不同，少璋父母位列仙班，所以少璋一出生便是仙子。而我，如果想得道升仙，就必须日夜修炼，提升灵力，在钩仙大会上通过灵力验石的测验。
师父每每瞧我玩闹，总是痛心我荒废时光，啰嗦我辜负他一番苦心。
“这次钩仙大会，你若还是不能顺利钩作鬼仙，那就收拾行装，下去鬼界飘着，让你做个孤魂野鬼，也尝一尝流落鬼世的苦楚！看你还不好好珍惜现在，坐在上好的修灵室里修炼，仙气沾着，灵力修着，还不用担心被巨鬼侵蚀被天雷追劈。你啊你啊，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屁娃子。”
长篇大论的一顿批评，讲得我不敢抬头。少璋见我情绪不高，轻轻用肩头推搡过来，做了个鬼脸逗我笑。
法璟师父话头一转，直指少璋，“少璋仙子以后不必理她，这样灵力资浅的野鬼，在您身边呆着，也是有辱将仙家门风。”
“不会不会，我灵力也不高，不怕被侮辱的。”少璋连连摆手，还摇摇头，认认真真表示不同意。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法璟师父微咳一声，我立刻颔首收笑。师父大约是有些烦这小子听不懂话，但碍于他仙家将后身份，也不好过多苛责。
“东西拿来！”师父将气撒在我身上。
我放下行礼手势缓缓起立，低着头，脚尖蹭着地上仙云画着圈圈装没听见。
“拿来！”法璟师父语气强硬，不由分说。
我只好磨磨蹭蹭把袖口紧紧抓着的一颗豆大的小玉块拿出来，不情不愿地慢慢张开手指，刚露出细微的一点玉光，那玩意便在手中即刻消失，再看时，玉块已稳稳躺在法璟师父掌中。
“收回‘唤玉’，是教你回去好好修炼灵力，莫再指望下次遇到麻烦随便在地上滚一滚，便又能召唤为师来替你解围，现在，给我回修灵室修炼！”
“是，师父。”
我望着脚下被画出的云圈开始慢慢变黑，深叹一口气，哼，连你这块小仙云都要欺负我。
这几年，我为了钩仙大会日夜修炼，却发现自己身体慢慢开始有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浊味，越修炼反而浊味更浓，也不是没有问过师父，师父总说是我修炼不勤，偷懒所致。
我心里觉得不对劲，但也相信法璟师父不会骗自己。法璟虽然平时有些神神叨叨，但每次我在鬼庙一耍泼，师父一定第一时间出现帮忙解围，就冲这一点，我信他。
至于为什么耍泼，说到头也怪自己这副身子，偏偏练得越勤，反而浊气更甚，大家都以为定是从鬼界哪里飘来的小鬼，想要沾一沾鬼仙庙的仙气，常常还未走近便惹得众仙捂鼻远离或是拦路盘查，因此遇到不少麻烦，只好耍泼。
我望着脚下因为浊气污染的这团黑云，发起了呆。
“法璟上仙走了，”少璋两根指头捏起我衣袖一角，轻轻晃了晃，“若弨，你别难过了。”
走了？这一听，我猛地抬头，发现果然不见师父身影，心情顿时明亮起来，随即嘴角升一抹笑，回头直勾勾盯住少璋。
少璋被盯得有些发毛，勉强微着眼睛，凑合配出一笑。
“走，姐姐今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等少璋反抗，我俩便雾化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