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吃了妖魂丹?”祭雪脸色无比阴沉。
“我……”花隐顿了一下,“在给师父取护灵丹时,我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我分不清哪个是护灵丹,就闻了闻。”
“只是闻了闻?我的丹药你怎能随便乱动?这次是妖魂丹,若是什么别的毒药,指不定你就魂飞魄散了!”
花隐一脸委屈,“谁叫你不说清楚……”
祭雪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原身本是一只蝶妖,那妖魂丹力量强得很,幸亏她只是闻了闻,才只恢复了一半,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封住了她的妖气,这小妖恐怕便恢复记忆了。
他向墨隐使了个眼神,墨隐即刻心领神会,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开始慢慢松开,他这才发觉,手心竟已经被自己的掌劲握得生疼,满是冷汗。
还好,还好。
她依然是他的花隐,只是长大了而已。
这山名为“梅雪之巅”,当真是常年落雪,正是七月夏季,这里的雪花却仍是无休无止地落着,隔窗望去,眼下尽是一片白茫茫,仅有不远处的梅花林,是雪中唯一的风景。
花隐心中很是奇怪,不懂自己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番模样,她本只有六岁而已啊,现在再来看,哪里像是六岁,十六岁还差不多。
她跑去问祭雪,祭雪一边看着梅花一边漫不经心地骗她说那药丹是枚仙药,被她闻了闻,沾了仙气,才会有这番变化。
妖魂丹——她细细琢磨着,总觉得这诡异的名字似乎和“仙”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
她半信半疑,于是又去问师父,师父却也如此解释。
师父不会骗她的,她这般想着,便就信了。
“花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的心没变,你就还是原来的你。”
师父是这么对她说的,她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一个劲儿地点头。
花隐自从变身之后就觉得很疲倦,脚步不由地朝墨隐的床边靠了去,她本想像以前一样躺在他身边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当她看到师父,竟犹豫了。
心里开始滋生出一种念头,那念头驱使她不得不迟疑了起来,她甚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
墨隐看出了她脸上的疲倦,耗费灵力,三日来不吃不喝不睡,又莫名其妙地闻到妖魂丹中的药气,致使她如今妖力被激发,可是半途又被祭雪强行压制了下去,如此折腾,她不累才怪。
“花隐,过来。”他淡笑,拍拍床边的空位。
“师父,我……”她一脸无辜,踌躇着步子。
“过来。”
“……是。”她脸红着低下头。
虽然以前也有过几次挨在师父身边睡觉的经历,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好像第一次离师父这么近,看着师父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她也不知怎么忽然就紧张起来,心跳声扑通扑通地越来越响,最后终于强忍着不安,靠在师父身边,忐忑地躺了下去。
她听见了师父轻缓的呼吸声。
她闻到了师父身上散发出的微微墨香。
她僵僵地躺着,动也不敢动一下,全身硬梆梆的,使劲闭着眼睛,感觉四周一阵静谧。
她屏住呼吸,心虚似的,生怕师父会听到她狂乱的心跳声。但是,她又很不自觉地矛盾着,想靠师父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为何这感觉如此熟悉?
她偷偷侧目,用余光望着他的侧脸,原来他竟是这么好看,这么安然。
师父?墨隐。
我可曾遇过你?
——只要你的心没变,你就还是原来的你。
可是花隐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在这一片安静平和之中,悄悄地变了。
……
护灵丹的药效很快,没过几日,墨隐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灵力虽依旧消弱,却也勉强恢复了四五成。
这几日以来,祭雪每晚都会去梅林对面的房屋之中休息,他不许别人进,而这里风雪太大,地面太冷,墨隐舍不得让花隐睡地面,花隐又不忍心让师父拖着伤重的身体再受寒,所以师徒两人争执半天,最后只能在床中间横了一条半透明的纱绡,别别扭扭地挤在一起睡。
如此睡了几日,也就渐渐习惯了。
墨隐的伤刚好一点,祭雪便开始下逐客令了,“此地严寒,对你伤体不利,你既能走动了,便早些离开吧。”
听这话的时候,墨隐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打哈欠,花隐正靠在床的另一头偷看墨隐打哈欠。
“我说祭雪啊,朋友之间就别这么见外了,我们是怕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住着太寂寞了而已。”墨隐懒懒睁开眼睛,笑眯眯道。
“寂寞?”祭雪那张脸依旧冷如冰霜,说话不留丝毫余地。
墨隐摇摇头,自床榻上起了身,缓缓走到他身边,用银扇敲敲他的肩膀,道:“我真好奇,像你这样明明是为别人好,却又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有没有朋友?”
祭雪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不需要。”
“啧啧啧,”墨隐抿抿嘴,一脸狡黠的笑意,“本公子说你是本公子的朋友,那么你不需要也得需要,不接受也得接受,这是本公子的自尊和面子问题。”
祭雪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索性不再理他。
墨隐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叹口气,朝花隐招招手,“花隐,走了。”
花隐点头“嗯”了一声,来到墨隐身边。
“等等。”祭雪叫住了他。
墨隐和花隐步子皆是一顿,同时回头看向祭雪。
祭雪摊开手心,那手中握着的,正是疏影的一截妖骨。
“还有两件事我必须告知你,第一,这截妖骨交给你,暂时可用来牵制妖子疏影;第二,烟花巷一案,虽与疏影有牵连,但据我所知,此案并非疏影所为,所以你还需再多加探查,我猜测被杀害的那几名凡间男子,恐怕与消失许久的魔界有关。”
墨隐挑挑眉,噗哧一笑,“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说起话来这么条理分明很无趣的,这妖骨我收下了,至于烟花巷那几个冤死鬼,你有兴趣自己去查,我对什么魔界没兴趣,一个妖子疏影已经够我受的了,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魔尊之类的大人物。”
祭雪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变了。”
“我一直如此。”
“不,”祭雪摇头,“你以前无论再如何逍遥度日,也绝不会说出这等不负责任的话,更不会这般不顾天下苍生的安危,你可知,方才那些话,简直是在侮辱你的身份。”
这话让墨隐愣住了,花隐也愣住了。
许久过后,墨隐才轻道,“责任和身份,都属于你们口中那位名叫‘子笛’之人,不是我的,我也早已经忘了,你们又何必强加在我身上?子笛已经为苍生死过一次,如今终于抛却了这个身份,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何错之有?这天上人间,人神妖魔,谁都有自私之心。”
祭雪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一般。
他也定定地看着祭雪,最终微微一笑,“不打扰了。”
说完,墨隐不紧不慢地踏入山间风雪之中,那染尽鲜血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摆动,已经干涸的血迹与呼啸的雪花融在一起,迷乱了人眼。
祭雪看着默默紧随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的花隐,渐渐失了神。
神尊……您就单单为了这只小妖么?
您何时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