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声不长不短的敲门声在幽暗的小走廊里响起,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朱明琼拉着定波的另一只手:“说好了,她不接受你你就走。”
女人手心温度灼人,定波似乎感觉自己耳尖的温度都在攀升,咳嗽两声以后从她手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插进兜里,呼出的哈气似乎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今天又不是来说那件事的,别闹了,让我好好问。”
抬手又敲了三下,隔壁的门却开了。
“吵死了,不知道别人正在睡觉吗?”中间还夹带着几句脏话。
声音尖酸刻薄,朱明琼感觉在哪儿听过,却又想不起来,杨昀康闻声松开定波的衣角往后退了一步。
“这姐姐好凶的。”
门完全打开,露出来一张朱明琼每次噩梦都会梦到的脸,虽然时间让她变得成熟,眉眼间仍有少年时的戾气。
她紧张地抱住定波的胳膊。
“操,是你们俩,这是什么狗屁缘分?”沈冰冷笑一声,向门里吹了声口哨,一个纹身男走到了沈冰身后,用肱二头肌宣示着他的健壮。
“你谁啊?我可不是什么丑八怪都认识的。”
定波就属于那种遇见好人能说好话,遇见坏人能说浑话的人,不怕天不怕地,遇见挑衅的能扒了他一层皮。
一只手把杨昀康往身后推了推,另一只手搭上了朱明琼微微颤抖的手。
“怕什么?老子在这儿没人敢动你,谁动你一根头发老子让她掉层皮。”
沈冰看着朱明琼,想到这些年在屏幕里看到自己曾经欺负过的人过得风生水起,突然间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臭婊子,见到老娘还不滚过来,强哥,上去撕烂她的衣服,她身材棒死了…”
又是一堆污言秽语,定波听不下去,上前扇了她一巴掌,顺便对她身后的人使出一套拳法。
朱明琼把杨昀康护在身后,沈冰被打一巴掌以后失去理智,冲着朱明琼跑了过来,一副想要撕碎她的样子。
此时的朱明琼可不是十几岁时毫无反手之力只能挨打的那个女孩子了,虽然对她还有心理阴影,却战斗力爆棚,几乎是同时,定波打得肌肉男在地上哀嚎,沈冰的头发也在朱明琼手里,她的手被禁锢住,嘴里却还不干不净。
“原来你还记得他,当时你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我还记得,现在竟然还敢惹他。”
而且,惹我可以,惹他不行。
朱明琼在心里加了一句,松开她的头发踹了她一脚,沈冰倒在了地上,哀呼呻吟着。
“操,算老娘倒霉。”沈冰带着惊恐的眼神扶起了肌肉男,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却听定波问道:“隔壁住着谁你知道吗?”
二人皆是一愣,定波烦躁地骂了句脏话:“你们他妈聋了?隔壁住着谁?”
“原来是个老太太,前几天住进来个小姑娘…”肌肉男捂着心口柔弱地回答道,看定波锋利的眼神扫过来,又连忙解释,“我们从来没说过话,也没骚扰过她,今天见她出去了没在家。”
“没有最好,滚。”
门怦然关上,定波平静了几秒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和善的笑容,对康康说道:“没吓到吧,康康遇到这种人也不用客气哦。”
小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又主动握住了朱明琼的手,掌心还有些凉,只不过几分钟温度就降了下来,一定吓坏了。
自从今天朱明琼对他说早就认识他以后,定波就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和负罪感,他忘记了曾经对她说过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执着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怎么样?报仇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朱明琼却在他面前哽咽了起来,趴在他的肩上,无声地痛哭了一会儿。
肩膀那里感觉到温热的湿感,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定波像哄孩子一样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
“你可以…像今天一样一直保护我吗?”
朱明琼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带着让人疼惜的哭腔。
“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今天已经很棒了。”
朱明琼没说什么,一直等到定波把她送到公司楼下才开口:
“如果你不能保护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定波失笑:“你喜欢人的标准就这么肤浅啊?”
“嗯,挺肤浅的,但是我喜欢。”
不仅喜欢,而且近乎偏执,这样内心才不会崩塌,才能在这个世界里如同得到水源的鱼一样撒欢地游,才能像接受阳光照耀的植物一样蓬勃生长。
自从那个下午,人生就被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另一边。
“我没什么好说的…对不起。”
他的笑容淡下去了,蒋未来的声音依旧如同往日一样平静,却夹杂着一抹不容易听出的释然和愧疚。
看着往日温柔和煦的伙伴如今变成了一潭深渊死水,江谨泽心里像堵了一层棉花一样。
“蒋未来!”
“报告是我改的,我会告诉院长接受处分的。”
他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低沉,却还蕴藏着一丝迷茫。
不懂为了什么,却有一种奇怪的执念和欲望。
虽然和这二十多年的信仰背道而驰,却又像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明明…这不符合他的追求,甚至打破了他曾经发过的誓。
恪守医德…
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把事业和感情混为一谈。
就为了自己心里无法遏制的邪念,葬送自己一生追求的医学事业。
“喂,蒋未来,你辩驳几句啊,我又不是不会相信!”
虽然对于他和澜澜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很不舒服,但是蒋未来这个人,可是从九年前就认识的朋友,他以为时间会抹去隔阂,却没想到给二人带来了鸿沟。
一件想要原谅,却不能原谅的事情。
更不知道道理怎么讲。
他背叛了他的信仰,在黑暗中染了一身风尘。
但他这样难得的天才,在肿瘤方面颇有建树的医生,为多少病人带来希望,包括…
像柴涵一样的病人。
“对不起,我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处分我都接受,这都是我该得的。”
“江谨泽,对不起,我…”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去,江谨泽也同时转过了身,烦躁地踹门,发出一声巨响,门外的护士吓了一跳。
“蒋医生你没事吧?”她推门问道。
“没事,”蒋未来摇头,“你先出去吧。”
护士出去后,江谨泽的怒气稍稍压住一些,冷静下来跟他说:
“真的,蒋未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可从来没怀疑过是报告出了问题,我他妈每天怀疑自己一百八十遍,要是我真是酒后失德我就认了,我没…我真没想到是你。”
可不管江谨泽说多少,蒋未来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
“艹…”
江谨泽看上去比他还要激动,自从认识他以来,很少见到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
“我跟你说过,你迟早被重力拖死。”
他无话可说,扔下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蒋未来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和他争论的一道题目,重力和摩擦力的问题。
“重力的分力会大于摩擦力,物体会往下掉。”
他最终还是被重力拉入了深渊。
烈烈无名火从暗处升起,理想变成了灰烬。
就像被自己的欲望吞噬,永无翻身之日…
“康康,姐姐不在这个婆婆家里还会在哪儿?”
定波带着杨昀康回到了公司,正抱着他从车库往地面上走。
怀里的小孩儿咬着手指,摇头。
“不知道,这个婆婆原来是老爷爷的邻居,我还吃过他们家饭,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姐姐不是出门了吗?很快会回来的,我想姐姐了。”
“嗯。”定波笑着回应他。
杨昀康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小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叔,你喜欢刚才那个阿姨吗?”
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要你和姐姐在一起,但是你对这个阿姨也很好,她对你也很好,而且姐姐总是躲着你,她是不是不喜欢你?那不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会很难过吗?”
他想起自己,虽然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但是从江谨泽的反应里就可以看出来,他不喜欢妈妈,所以不想对他这个儿子好,讨厌他,想让他消失,所以他不想让姐姐的孩子也经历这些。
即使他喜欢姐姐,也喜欢定叔,但不能为了自己让他们在一起。
如果是刚才那个阿姨,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也会很幸福吧。
“杨昀康!”
还没等定波回答,江谨泽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在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回荡。
心想不好,定波抱着小孩儿转身就跑,用另一只手打开了车锁,眼疾手快,身形矫健地坐了进去,顺便在江谨泽到达之前关闭了所有的车门,升窗落锁,一气呵成。
江谨泽在车外气急败坏。
“爸爸?”
定波爽朗一笑:“他不是你爸。”
“啊?”杨昀康更疑惑了,却有一种不知名的开心涌动着,“真的吗?”
“本来不能确定,现在肯定了。”
江柏刚才让他带着杨昀康去做亲子鉴定,估计只是一个猜想,等到找到确实证据才会告诉江谨泽,他什么性子定波清楚,杨昀康的乌龙让他失去了刚刚确认关系的结婚对象,现在知道真相的他怕是要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