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千刀万捅没有如期而至,此刻,我们的主人公就像是沙袋被糙汉抗在宽阔的肩膀上,一旁的马刀男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
根据刚刚他们一路上的谈话,谷辰从字里行间里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了一些这幅身体的主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时间在十个小时前,他们所属的商队经过之前的那个湖泊。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耗尽了商队大多数人的力气,打算在湖边停歇。
这幅身体的主人——准确来说,“他”的名字是谷·霍克,来自安布勒斯大陆南方的一个叫做“蒙奇”的小王国——在刚刚踏出马车的第一步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短短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没有了气息。
商队的主人见谷救不活了,就派人把他随意丢弃在森林某处,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如果谷没有“复活”的话。
肚腹贴近糙汉肩膀的谷辰尽力蜷缩身体,以缓冲颠簸带来的恶心感。他黑色眸子的余光不断在两个大汉的身上来回扫视,但是让人抓狂的饥饿感阻滞了他想要再深一步思考的念头。
不过看得出来,两个土匪一样的家伙不像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单调的粗麻布衣饰、一成不变的色调以及被擦得锃亮的似乎很廉价的马刀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很快,前面的道路突然豁然开朗,吐漏出一大片空地:几辆暗黄色的马车停靠在与森林的交界处,数十位行装和糙汉差不多的人忙碌捯饬着,将一个身着相比较为华丽、坐在石头上歇息的中年人围在中间。
看样子是在准备午餐。
糙汉大步流星来到中年人的身前,一把将肩上的谷辰提了下来,大大咧咧的说道:“卡罗尔先生,还记得一天前死了的那个小鬼吗?您猜怎么着?他又活了!我们在那头的树林里发现了他!”
本应该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
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勾起了卡罗尔的兴趣,他看向两腿直打颤的谷辰,道:“哦?是吗?这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可是一个一个都记得非常清楚!”
卡罗尔拉过谷辰没有血色的手,抚摸着他的黑发:“可怜的孩子,不要害怕。我明白的,你的痛苦我是明白的……你放心,等到了伯爵大人的庄园,该死的坏日子就会烟消云散。”
很显然,双腿打颤让温柔的商队主人升起怜悯之心。实际上,谷辰不是害怕,而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上过度的疲劳让他几近榨干了力气,以至于连简单的站立都难以维持。
自以为明白小鬼情绪的卡罗尔正打算再说些什么,这时一位腰间挎着阔剑的护卫来到他的身前说道:“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是否现在就餐?”
得到卡罗尔的示意后,他招呼着另外几名护卫来到马车前。紧接着,穿着和谷辰差不多的孩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共九个男孩五个女孩,从七岁到十二岁不等,脸色看起来略显营养不良。
他们一下车,就被护卫带领到一边的树桩下,其中有几个眼尖的孩子看到死而复生的谷辰,惊恐的连忙朝里面挤了挤。
“好了,孩子,午餐时间到了,你也去和他们一起吃饭吧。”卡罗尔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拉着谷辰的手走向树桩。
年幼的孩子不懂得隐藏情绪,即便是年龄稍大的孩子看到卡罗尔走近,也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令谷辰有些不解的惧意。
(这些孩子在害怕些什么呢?)
目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卡罗尔,只见他依旧保持着春风轻拂般的笑容,拍拍谷辰的背示意他去和那些孩子呆在一起。
“先生,您不一起来吗?”谷辰尽量让语调和语气接近他这个年龄的格调,希望可以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了,谢谢你,孩子。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和你的朋友共同用餐,不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吗?去吧,孩子,神会保佑你的。”
卡罗尔似乎有些惊讶这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孩子突然开了口,不过想着孩子毕竟是孩子,便很快调整好情绪,手掌轻轻放在谷辰的头顶。
随着新世界的面纱慢慢开始掀开,谷辰也逐渐对安布勒斯大陆上的情况有了初步的接触——这个时代比较类似以冷兵器为主的欧洲中世纪,至少截至目前,他所遇到都是白种人,而且几乎都佩戴着金属锻造的兵器。
既然如此,那么捏着神父腔调说话的卡罗尔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他并不清楚安布勒斯大陆的信仰情况。
孩子们给回来的谷辰让出一个位置,脸颊上的或害怕、或好奇、或疑问不加掩饰。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任谁都会对一个莫名其妙死去、又稀里糊涂复活的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这时,一个小女孩坐到他的身边,攥着上衣的布角,眼圈红彤彤的:“谷,我快担心死了!他们说你死了,我才不相信呢!……你是生病了吗?这里不是湿热的大陆南方,水土不服的话是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两人的鼻尖仅仅隔了不足两指的距离。看着把脸凑过来的小女孩,谷辰24岁的灵魂抖擞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完全不是出自谷辰的本意,更像是这具身体靠近小女孩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谷应该是认识她的——这是他唯一得出来的可能性。
小女孩又往前凑了凑,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得到回答的光芒。不过很遗憾,她注定又要失望了。
在安布勒斯大陆南方,或许是由于湿热的气候,那里的人性格更加的细腻,礼仪在那里也被践行的更为彻底,在一些王国甚至有些极端。
就比如这一条:如果在没有合理理由的情况下男士没有立即回答女士,那么这个男士就会被邻里街坊指责,在这一周不能和女人直接产生关系。
然而女孩显然已经习惯了谷沉默不回话的性格,而且泛红的面颊和稍显粗重的呼吸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他的青梅竹马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
从小生活在绅士气息浓厚的南方的孩子哪里见过这般“粗鲁”的行为,自然会向错误的方向思考。
很少生病的小女孩不清楚怎么对付谷的病况,思绪很快就飘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了……
“呐呐,听说维达尔王国靠近安布雷拉山脉的地方长有一种包治百病的奇异植物,如果可以得到一株的话那就好了。只要细心照料,我也可以得到一大片植物园。那样的话,我们以后就再也不会为生病而犯愁了!”
看着小女孩天真向往的样子,谷辰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种花养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气候、地理位置等等诸多因素都会影响到其生长。
清风撩起额前的发丝,微微撩起的棕褐色裙摆把女孩渲染得就像是田野上风的精灵。
“谷,你知道我们此行去往维达尔王国是要做什么吗?在你不在的时候,凯文斯去问了卡罗尔先生,而卡罗尔先生也很耐心的给我们讲解了呢!”小女孩眨了眨棕栗色的大眼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快就把“谷生病了”这件事忘记了。)
谷辰撇过头去,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不,我不知道。”
(谷辰,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这正是女孩想要的答案,她微微昂起下巴,欢快的说道:“卡罗尔先生说,维达尔王国的王储殿下和我们蒙奇王国的莱恩侯爵大人是多年的好友,特别邀请我们来享受火山温泉的呐~有凯文斯作证,骗你是小狗!”
“……”
“喂,谷,你的脸色好难看!”女孩顾不得卷起裙子,蹲在谷辰的身前焦急的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
维达尔王国……
蒙奇王国……
莱恩侯爵……
凯文斯……
谷辰大脑忽然一阵悬乎,一幕幕场景就像是老旧的放映机胶片断断续续的插进他的脑海。
就像是亲身经历一样,不需要任何解读和筛选,储存在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从来没有这么清晰仔细过。
来自蒙奇王国的谷,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