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呻吟着睡了一整天的太子醒来,发现暮色来临。
他起身,膝盖骨疼痛得厉害,又哎呦叫了一声。
坐在外间的春贵妃听见,连忙进来,心疼地问:“很疼吗?”
“当然疼!”太子生气地说道,“真没想到父皇会这么狠心,让儿臣跪了整整一夜!”
春贵妃恨其不争地瞪他一眼:“你自己老实说,熊觇是不是你指使的?”
太子哪会承认:“阿娘,难道您也这样看待儿臣?”
“在你亲妈面前还要做戏吗?”
太子躲开春贵妃的眼神,恨恨地说:“父皇凭什么总是护着那个野种!”
“人家有人家的技俩。你有他能读书吗?你有他能用兵吗?”
“读书就别提了,儿臣实在不爱。至于用兵,就算儿臣想打仗,父皇也不会让儿臣上战场,没这表现的机会啊!”
“本宫是指谋略。般岳此人,心机极深,别看不言不语,满脑子都是鬼主意,把你父皇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他带那个妖精进宫,就是帮着一起迷惑你父皇的!”
“哎呦——”太子不想再听她唠叨,欲起身,膝盖就像抽掉了筋一样撕扯得疼。
自己得赶紧行动。
现在典属国由般岳做,雪吟公主由他来接待,他如果给雪吟公主吹吹什么风,推荐什么人之类,必将影响雪吟公主的决定。
自己这次得罪了他,他必然会转而支持齐王,到时引导雪吟公主嫁给齐王的人,那岂不是大大增加了齐王的筹码?
齐王如果得到般岳的支持,那将如虎添翼!
现在自己真是后悔不迭——不能一棍子将般岳打死,反倒树了一个大敌,还让父皇开始不信任自己。
他心里发慌地说:“阿娘,您一定要支持儿臣,多劝劝父皇,别胳膊肘往外拐。”
“本宫现在也很艰难。你父皇好像对本宫没以前那么上心了,否则就冲本宫的面子,他也不应该让你跪一整夜。”春贵妃眼里露出前所未有的不自信。
昨夜她想替太子求情,在寝宫之外,听见了消失了20年多年之久的排箫之乐,这可是浦玄皇一直反感的乐曲。
这说明什么?说明浦玄皇的想法与口味彻底变了。
她本以为演奏排箫的是位美女或者俊男,可是一查,只是一个半百头发的老头。
这让她更加费解——
皇上赏乐历来讲究爽心悦目,所以演奏音乐者,不仅要求技艺高,对容貌也有要求,但现在,他连老头演的排箫也能听得进去。
更令她忧心忡忡的是,他开始排斥自己。
爱好厨艺的他不要自己帮厨,
身体机能明明很旺盛的他不传唤自己侍寝——
还有什么比不再要自己侍寝说明问题的了呢?
“儿,马上要变天了!”她声音哀婉,脸上现出憔悴。
“您放心,阿娘,儿臣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太子替自己和她鼓劲儿。
“你父皇变心了,他心里头一定已经装了别人。”
“阿娘是指般岳?”
“不,本宫不是指这个。本宫是指他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宫中,他并未与别的什么女子接触,所以——”
“您是指此女在宫外?”太子反应很快。
春贵妃点点头。
太子脑中浮现含笑。
宫外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谁跟您抢父皇,儿臣就让谁死!”他揉搓着双手,眼里露出阴冷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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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白天睡,晚上外出。
她又偷偷溜进天水藏室。
这里的书远多于般岳的藏书,让自己看得真过瘾。
她现在正在看的书里,记载了人类的残酷无情:
他们对待别的生物,不是杀就是吃,就连祭祀也要大量屠杀生物。
甚至连人也杀,比如武丁58年间,祭杀近万人。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行为,平均每年要杀掉200人来进行祭祀!
可在绝大不部分的书里,人类却对万物却表现出一种敬畏与深情,一唱三吟,十分煽情。
“真是矛盾重重的生物。”她擦擦不争气的眼泪,蓦然想起般岳。
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矛盾体,冷漠的外表,尖刻的言辞,杀敌不眨眼,可是,内心也有那么一丝温存,以至于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她哪知道般岳所处的环境有多艰难!
若不是超乎寻常地冷静与刻苦,以及近乎自虐的自律,这世间哪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遇见含笑之前,最让他思念的亲人便是金含笑。
那是一个只有8岁就得像大人一样照顾别人的小姑娘。
她善良温柔而美丽,尽管生命短暂,却成了他内心至高无上的念想。
是她的死,让他觉得自己必须活着;
因为如果自己不活着,身边还有更多需要自己照顾的人会死去。
他封存着的这份带着自责的思念,被含笑打开了,就像滔滔洪水一般将自己席卷,让自己情不自禁地想保护她。
她是第二个金含笑,自己绝对不能让她再出事!
随着跟含笑相处时间的增加,他的感觉开始发生变化。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令人自己血液沸腾,心脏的负荷甚于大幅度运动。
她会忽然蹦进脑海,挥之不去,令自己无法安心静坐;
她也非常容易让自己失去冷静,一句话足以让自己情绪失控,血液直蹦头顶,仿佛将破壳而出。
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如此。
自己劈风斩棘怕过谁?可是怕她从此不理睬自己。
她若微笑,自己的心不知觉跟着微笑;
她若生气,自己只觉心沉到了深渊。
试问,这就是爱吗?
他让骞叔把金宁请过来。
“我想认真地跟你谈谈。”他主动给金宁倒茶递茶。
金宁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水:“将军,您别对小人这么客气,小人承受不起。”
“小时候我们一起共患难,亲如兄弟,后来分开了很长时间,打羽寇之时我俩才再度相逢,怎可如此生分?”
“不,将军,尊卑有别。”金宁过意不去。
“我不善言语,不过至始至终一直把你当兄弟。”
金宁抬头看着般岳的眼睛,此话不假,他对自己的确非常地好,与别人完全不一样。
自己与他闹别扭,其实只是因为含笑。
“将军,这个小人懂。只是,小人真的把含笑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不舍得离开她,而且心里头偏向她,所以您别怪我想离开您。”金宁坦言。
“我不怪。只请你告诉我,如何让含笑愿意嫁给我?”般岳直截了当地问道。
金宁吃惊地看着般岳,以为他想纳含笑为妾。
自己可不认为含笑只是做妾的命,因此不悦地说道:“您应该清楚含笑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