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坑里的积雪上还积着些殷红的炮仗屑，还隐约能闻见空气中的火药味，几个孩子正缠着一旁的父母说要看什么烟花。
“烟火大会要等元宵节呢，今天才初十。”许铭哲和身边的女孩儿已经坐在那儿很久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旁的女孩儿，至于他在看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诶，哦，嗯......”李云妍明显也在分神，也不知道许铭哲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或者连他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慌忙点了点头。
男的清瘦高挑，女的温婉可人，远远地看去倒也还算般配。
附近的人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约会，相亲，甚至是分手，这个年纪的男男女女总是喜欢在这公园的长椅上，有的轰轰烈烈，也不排除这样“温言软语”的。人生百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活法。
不过这小公园的花灯可不是整夜都开的，虽然一直都有过年点花灯的习俗，毕竟维持近一个月的电费并不是什么小数目。每天十点半，就跟宿舍熄灯一样准时，原本花花绿绿的世界一下就沉寂下来，园里的人群也没了兴致，就连叫卖的小贩也开始收拾摊子。这只是连三线都算不上的小城市，哪有什么夜生活，更何况正直春节，连驰骋在午夜的“鬼火少年”也难得的早早下了班，整个公园甚至整条街上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俩。
“挺冷的，你连条围巾也不带，回家吧。”少了人气，周围一下子清冷起来，许铭哲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我不想回去。”李云妍低着头，声音很软，让人浮想联翩。
“那就陪我走走吧。”许铭哲并不觉得这是来着女方的暗示，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身上那件宽厚的黑色风衣，一直飘忽不定的眼神总算落到了李云妍身上，“就像几年前那样。”些许回忆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
“嗯。”李云妍没有拒绝，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当年真不该就那么一走了之的。”公园里还坚挺着几盏昏暗的路灯，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不到才回来没多久就听到你订婚的消息。”许铭哲走在前面，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李叔叔那么严格的人，连我这种留学生都瞧不上，想来你未婚夫一定很是出人头地吧。”
“还好吧，也没那么优秀。”跟许铭哲一样，柔软且磁性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情感，就像小学生蹩脚的读着语文课本那样。
“哎。”许铭哲叹了口气，回头似乎想要再去揉揉那个留着半长头发的毛茸茸的脑袋，就像以前那样。
李云妍后退了半步，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许铭哲涣散的目光，许铭哲的手也僵在半空。
“抱歉。”许铭哲笑了笑，“本来让你给我送行都已经够过分了，如果再......”
“砰......”
远远的，好比是礼炮升天的声音，也有着跟烟花一样绚烂的色彩，四散的不是旖旎的焰火而是夹杂着碎骨的血肉。隐藏了一个晚上的家伙终于坐不住了，他不想再听许铭哲对自己的未婚妻胡说八道，直接冲着那颗烦人的大脑袋上来了一枪，还特地用了费了好大劲才搞来的达姆弹。
前额的弹孔不算很大，但许铭哲的整个后脑勺已经全炸烂了，说是只剩了一张脸也不过分，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脑浆以及破碎的脑组织溅了一地。好在在惯性的作用下许铭哲是直挺挺地后仰倒地的，李云妍只是看到火光没入脑袋的景象，否则就算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只能吓得抱头尖叫。
几滴清泪划过了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李云妍用手轻轻抹了抹，看到手背上脏兮兮地。想必此刻花了很久才画好的妆已经有些花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要花这么长时间去精心打扮自己，为什么自己可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拿怀里的匕首轻易地了结他但却就是没有那么做。
“你还是太善良了，你下不去手的。”临行前自己的未婚夫徐浩还跟自己说过。
“我可以的，我要亲自去了解这一切。”
“那好吧，如果你杀不了他，把他带到一个从左往右数第三根灯柱那，我帮你。”
回想起刚出门时的情景，李云妍心里不禁一暖。“还是浩最了解我......”心里这么想着，但很快又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许铭哲被狙杀的地方是他亲自带自己过来的，甚至连散步都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似乎是许铭哲在主导这一切......
这根本就是他知道自己跟徐浩的计划！
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反应都会是逃跑，不顾一切的跑。李云妍也不例外，但当她意识到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她一愣神的功夫，原本躺在地上的许铭哲就消失了，自己的右脚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拌了一跤。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特工，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脑子也几乎一片空白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摔倒了都不知道拿手撑一下的。”许铭哲单手抱着怀里的李云妍，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道。“女孩子出门带瓶防狼喷雾就够了，这东西还是算了。”说着就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李云妍腰间摸出来的匕首远远地扔了出去。
“你......”李云妍话还没说出口，只觉周围一阵天昏地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许铭哲把她轻轻地放到地上，很是贴心地踢开了地上各种人体组织，还把自己沾满了血的大风衣披到了李云妍身上，腰间一柄无鞘的马刀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冷光。
“真不知道工会是怎么搞出这玩意儿的。”他看了看手里的微型注射器，里面本来是教会用来狩猎时候装在枪里的高效麻醉剂，现在已经全都注射到李云妍身体里了，而且药效也是立竿见影。唯一麻烦的是许铭哲对这玩意儿的剂量一概不知，天知道这个昏过去的姑娘要睡多久。许铭哲也管不了这么多，指尖升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将整个注射器焚烧殆尽，顺便就着还没熄灭的余烬，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然后斜倚在灯柱上，等待着徐浩的到来。
“真慢啊......”无法聚焦的瞳孔实在不适合观察周围的阴影，他干脆闭上眼睛，嘴上还不禁吐槽了一句。
也没过久，至少许铭哲手里的烟还剩小半支，隐约中浪潮的声音惊醒了似睡似醒的许铭哲，周围不知何时生出了淡淡的雾气，混杂着一股浓烈的海腥味。
“搞得跟海鲜市场似的。”许铭哲站直了身子，皱了皱眉吐槽了一句。
脚边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就像他的“尸体”消失的时候一样，不过他倒不担心身后会有人抱住自己。
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空气中的含水量也不断升高，以至于连许铭哲手里的烟都灭了。许铭哲使劲嘬了两口，吸了满口的海腥味，让他咳了两声差点没把晚饭恶心出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湿嗒嗒的烟头，很是熟练地扔到地上拿脚捻了捻，却发现脚下的水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软绵绵的沙地。
不远处像是海面的地方还零落着些着火的残骸，已经很难分辨出这些玩意儿还整状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不过许铭哲倒是清楚的很，那是架飞机。他还很有兴致地眯着眼看了看，似乎想起了当年那个从不远处爬上岸的半大小伙。
“还挺像那回事，真是有心了。”许铭哲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胡乱地在面前比划了几下。“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但没这玩意儿还挺难搞的。”雾气逐渐消失，他冲着不远处正拿着狙击枪瞄着自己的男人挥了挥手，手里的硬币泛着淡金色的光芒。是幻境就会有破绽，但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却无力破解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到底是谁把计划告诉你的。”徐浩冷冷的声音跟呼啸的北风简直是绝配，从李云妍被放倒的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从倍镜看到对方明显是在等自己，他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了。又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手段也被对方轻易破解，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家伙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许铭哲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女孩儿，“让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独自面对我这么危险的人物，你也真是心宽啊。”
“砰......”徐浩不想听他讲废话，直接冲他又开了一枪。。
“叮......”金属激烈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一闪而逝的火光，子弹像是被击落的战机，斜斜地扎进不远处的花坛里。
刀劈子弹的场景从来都只出现在超级英雄电影里。黑洞洞的枪口还冒着丝丝热气，徐浩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许铭哲，从一开始，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银色的长刀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神秘，细长的刀身加上宽背薄刃的设计注定了它收割灵魂的命运，刀上的符文还流转着莫名的光辉，似在为它自己所做的事迹而庆贺。能劈飞子弹的刀自然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能从地摊上淘来的那种，而握着这把刀的生物，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头部中弹到现在刀劈子弹，徐浩已经对这个眼神不太好的家伙儿有了大概的认知。
“我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终于不再是调侃的语气，许铭哲的声音几乎是跟他的身体一起到徐浩身边的，还不等徐浩反应，冷冰冰的刀身直接穿透他的胸膛，一股巨力把他推倒在地。半跪在地上许铭哲双手握在刀柄上狠狠一压，徐浩整个人被死死钉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罐子。”既像是怒吼又像是命令，一个就跟军用水壶似的东西从不远处的冬青丛里被扔了出来，许铭哲一手接过水壶，一手拔出嵌在徐浩胸口和水泥地里马刀。银白色的光辉这夜色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到某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的黑衣人的脚边。
“合作愉快。”黑衣人像踢皮球一样把徐浩的脑袋踢开，还没滚多远就在一阵火光中化作了类似纸灰的东西。
“说的就跟你们出力了一样。”许铭哲用嘴拧开银质的壶塞，把壶嘴对准正在自己脚下熊熊燃烧的尸体，几道诡异的灰色气体慢慢飘进壶里，待尸体烧得差不多了，许铭哲才把壶塞又拧了回去，然后就着几乎快熄灭的火苗烧化了壶塞，等它再凝固住算是把它彻底封了口。
“很熟练啊......”看着渐渐化成飞灰的尸体，黑衣人调侃道。
“人和DREAD我带走了。”许铭哲明显没什么兴致在跟他打哈哈，扛着李云妍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兄台睡个好觉啊。”黑衣人尴尬的摆了摆手，倒也不期待许铭哲有什么回应。当然，许铭哲也的确不会回应他。
“老大，就这么让他把DREAD和母体带走了，这不是一点功劳就落不到咱们身上了。”从阴影里走出一个身材相对苗条的黑衣人，打着哈欠有些不满。
“我也想留下它们啊，前提是我能拿脑袋抗住一枪并且踩着至少两千多度的火连眼都不带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