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亡看着中年道士并不潇洒的装束，再看到手中锈了的铜板，这才确认确实是近十年来一直在外寻觅宗主踪迹的五长老。
五长老伸手一抛，将铜板丢向白亡，白亡低头一看，果然是原北域唯一帝国北月帝国印铸的“北月通宝”字样的古朴钱币。
白亡没来由一笑，想起在那座瘦削的高耸山峰上，那时候打扮极为像神棍的中年道士，其实扮相比起寻常农夫打扮的衍道宗副宗主兼任执法长老的路旭，和整日没个正形衣衫凌乱的白鳞，中年道士起码道袍齐整，头上的书生簪子也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还没有如今深厚心机的小白亡，被中年道士忽悠着自己能窥破天机。
那些年中年道士就指着白亡从安长老那里奖赏下来的小铜板说：“小亡啊，信不信我用这颗铜板下一场大雨。”
小白亡看了看头上正悬挂着的太阳，刚想说不信，然后下意识想要递出铜板，然后似是想到了骗小孩钱的某个无良宗主，又缩了缩手，将铜板收回去，说到：“你不会像老爹那个骗子一样骗我铜板的吧？”
无意中被戳破想法的中年道士丝毫不慌，甚至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作那江湖上的算命先生的姿势，只是还未涉足江湖甚至武侠小说的小白亡并未看出中年道士的装模作样，甚至煞有介事的学着中年道士的样子两指掐着，微眯着眼不知在想啥。
中年道士用着小白亡能听见却听不清的声音不停念叨着，许久才停下一直翻腾的眼皮，最后说了一大堆现如今白亡已经不记得了的胡言乱语，只记得最后中年道士不仅骗走了小白亡的铜板，甚至忽悠着小白亡学了三年的《周天易学》。
这本中年道士祖上传下来的招摇撞骗的秘书，在千年以前的江湖上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的法门，可惜灵气复苏后，其余上古流传下来的术法都比这算天命算人事的折损寿阳法门要来的强大，于是中年道士落魄家境下入得衍道宗，竟然机缘巧合下笔直晋入道修元婴期，最后祖上传下来的法门竟然沦落到骗术的地步，中年道士只是粗浅说了一些算天的术法，并未深入的给小白亡教什么，包括那损人阳寿的逆天改命的法门。
白灵儿看着陌生的中年道士，眼神传给被挽着胳膊的白亡，“这老道士很厉害，快叫人”。
白亡接过铜板，被白灵儿掐了一下，读懂白灵儿的眼神，回了个“不用担心，自己人”。
白亡熟稔的捏着铜板，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以一个极为古怪的手势结尾，翻开手上铜板，眼睛仔细看看铜板上的锈迹纹路，看着颇为得意的中年道士，开口无奈到：“三日后寒玉城会有大雪。”
中年道士笑着收回白亡手上的铜板：“本事没落下，算你合格。”
这千年前传闻曾给数位声名赫赫的人物逆天改命的法门这时也只能偶尔推算推算天时罢了，白亡翻个白眼，以前还觉得这法门玄奥异常，走过一场江湖，看过不少小说话本才知道，查看天时的法门就算是寻常农家也能推测出个大概，白亡这才知道自己被这个衍道宗五长老忽悠得修行都懈怠了。
白亡顺手给五长老一串刚买的冰糖葫芦，也不如何小声的讨论着衍道宗的秘密：“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找到老爹了？”
五长老搓了搓手，接过鲜艳欲滴红的发亮的冰糖葫芦，还不忘对着一边的白灵儿笑一笑，咬了一口，酸的倒吸凉气，这才好整以暇的回到：“宗主太能躲了，这些年追他后面净给他擦屁股了，有几次差点让我使出保命的术法。怎么？路长老没说我要过来与你们汇合。”
白亡领着白灵儿和五长老走近附近一客栈，寻了个僻静位置，三人坐下后，点了壶茶和寒玉城特产的小点心，白灵儿这才放开抓紧白亡的双手，安安静静的专心对付那些点心，终于重获自由的白亡给自己和五长老各倒了杯茶，说到：“没啊，只说过来解决衍道宗的叛徒，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知道明月宗的确切底细，之后就是顺便将老爹带回去。”
五长老吹了吹茶杯上的浮叶，脸上依旧一副骗吃骗喝的神棍模样：“身在北域的叛徒，苏擎吗？只有姓苏的那家伙了吧，这些年仗着明月宗似有似无的护佑，几次都逃过了灭门之灾。”
白亡作为那个战争时代唯一的一个完整听众，自然知道衍道宗的弟子长老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团结对外，也有内斗，也会有叛徒，只是鲜血之后不仅终结了东南域的乱局，也成全了衍道宗上下一心，依稀重现了千年以前那个暹霞大陆第一宗门。
白亡放下茶杯，咽掉苦涩的茶水，略微苦着脸说到：“之前路长老说来寒玉城，只说了近段时间寒玉城会乱起来，却没怎么交代，只说让我过来浑水摸鱼，看能不能摸一摸大陆各势力，尤其是图上红圈标着的势力的底细，五长老你应该知道详细吧，现在能说了吗？”
五长老狠狠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脸色无奈到：“路长老总这样，懒得说这些，无非就是之前在兽域的北边的千里废墟处，我偶然发现了一个还未现形的秘境。”
“秘境？”白亡疑惑道。
“没错，应该和之前在南域和小兽域那里的两个秘境差不多。”
“就是可能会存在我破碎道心的秘境？”白亡不淡定了，毕竟自己神庭内已经找回的道心碎片，虽然成功让白亡踏入道修，但若非是身边这贪吃贪睡贪玩的小羚鹿的血契相补，白亡如今的修炼进度说不得还在筑基期呢。
“不知道，不过八成应该是了，与路长老之前密信里给的秘境开启的特征无二。”
白亡很快想通了其中症结，除了不知道宗主老爹如何在南域十万大山中给他找到的那片破碎道心，在小兽域那片可耗费了衍道宗不少心血，也还好东南域衍道宗还算是能勉强一手遮天，小心瞒住暹霞城的驻守后，便将秘境动静都掩盖下去，这才如此轻易的从秘境中全身而退。
只是这次是在别人的地盘发现秘境，自然不能像上次般长老殿全员出动，所以只能将事情闹大，毕竟水浑了才能将自己隐藏起来。
“诶，对了，小十二呢？没跟你们出来转转这寒玉城？”
“没。”
“小十二就这个闷葫芦的性子不讨喜，其余都好。”五长老喝了杯茶，想起了什么，笑到：“小十三就是太过闹腾，当年就不该让他带着宗主，他俩性子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小亡啊，有没有看过大雪啊？”
白亡翻了翻白眼，斜瞥了一眼吃的正欢的白灵儿，心想也就这小姑娘从小待在四季如春的小兽域才没看过雪，衍道宗虽然身处东南域，但好歹也算在偏北方，自然看过雪。
五长老摆摆手，掏出那枚锈迹斑斑的铜板算了一卦，卦象如白亡所说三天之后寒玉城必有大雪，继续说到：“不是衍道山上偶尔年份才能看见的米饭大小的雪粒，是那种气势汹汹如倾盆大雨般士气的鹅毛大雪，整个世界一片白色，极少见不干净的东西。”
看着脸色并未如何向往的白亡，和低着头往嘴里塞各式各样糕点的百灵儿，五长老笑骂了句“抛媚眼给瞎子看”，然后收起铜板，深抿了一口茶。
有句话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五长老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在外的时候七天一小算，七七天一大算，始终没能推算出小白亡一星半点儿的命格，上次见面那小白亡眼睛里除了劳累满是光亮，好像是五长老住在北方的家乡下大雪的模样，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只是如今这眼睛里多出许多玩意儿，不论是路长老有意为之或者是小白亡天性使然，都是五长老这个长辈值得担心的事情。
那个除了整天忧愁明天有什么苦难等着他，之后便是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孩子也终于开始扛起责任，只是五长老觉得欣慰的同时，就是感觉不太好，起码不是最好。
最好那孩子长大后笑容依旧灿烂，眼里清澈见底，最好这世道也是如此。
五长老下意识又摸向袖子里躺着的锈斑铜板，破天荒再算一卦，这卦面隐秘，五长老也是好不容易想起了那本祖上传下来的《周天易学》里显示是那“祸福相依，否极泰来”的卦象。
五长老心道，真他娘的废话。随后本就在客栈二楼靠窗位置的三人，听见外面好似有什么吵闹声传来，除了雷打不动专心致志对敌的白灵儿，白亡和五长老同时侧目望去。
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不过是些争地盘的麻烦事儿，卖包子的那家店不小心占了隔壁另一家卖布的地盘，本来说清了不过是一句道歉的事儿，结果一个得理不饶人，一个不占理却同样不想让对方占便宜，于是吵闹了许久双方才意犹未尽的各回各家。
看到没了热闹散了的人群，五长老回过头看着白亡微微皱眉的神情，笑着开解到：“一个愿吵一个愿闹，不用想着如何主持公道，这世道的不合理之事多了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反倒无需如何计较，小亡，你信与不信，若是明日这卖布的那家店着火了，反倒是今日起了冲突的包子店老板救火最真，最快。不光是怕火烧到了自己店里，邻里不光是和睦的好。”
白亡认真听着五长老看似无厘头的絮叨，最后五长老喝了口茶把之前未说出口的话轻轻念叨了出来：“小白亡啊，少年老成是一件苦事，少年的眼里若是没有一点草长莺飞，那真是一件让我们这些看着少年长大的老家伙们挺悲哀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