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薛雷的中年男子弓箭射过后,伴夜只觉得头顶一轻。
被发现了!伴夜暗呼不妙,虽然仍一动不动,可心底却不断涌起阵阵波涛。
少女快步上前,走向箭落处。
秋衣和薛雷也跟了上去。
听见附近的响动,伴夜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如沉入水底的惊鱼般藏得更深,连喘息都停止。
拨开草丛,凝目环视,却并未找见刚刚的雉鸡,少女表情略显疑惑,于是伸手就近扒向一个奇怪的东西。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伴夜顿时心如死灰。
“啊!”
见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被她从泥土中翻出,且渐渐变得清晰可辨,少女顿时娇容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
伴夜双目紧闭,佯装作一具尸体。
“保护小姐!!”
秋衣大喝一声。
众人纷纷围拢上来,仗着武器将少女围在身后,把她与眼前这具“尸体”隔开。
秋衣小心翼翼地走近伴夜,审视片刻后轻轻蹲下查验了一番,而后下了定论,“是个没有神脉的凡人。没有死,不过受了重伤。似乎是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据我猜测,这应该是镇关城外的农奴。”
听了秋衣的话,众人的戒备之心陡然松懈了许多。
“那……那赶快救人吧。”
少女犹豫了半晌,眼神逐渐坚毅。
伴夜不由紧张了起来。
他并不期待这些人伸出援手,只想他们赶快离开消失,把自己当做暴露荒野的遗尸。凭他自己,只要今晚从此处离开,再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上个十日,这身伤就算不能痊愈,也能恢复个十之五六。可对方不仅发现他没死,还要出手救他,这与他的意愿完全背道而驰。
这班人如此多管闲事,使伴夜隐隐觉出不妙。
秋衣眉头微微一耸,旋即一皱,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可对上少女探查的目光后,立即又恢复如常,清了清喉咙道,“活不成了。这人失血过多,而且已经伤了要害。”
想到之前从伴夜身上查验出的伤势,秋衣摇了摇头,她知道,此时眼前这人与死尸无异,只是还吊着一口气罢了,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其实,就算可以救活,她也不愿去救,因为救活一个农奴,于施救者来说,实在是一件极为不光彩的事。
少女上前对着伴夜看了半晌。
伴夜虽然曾经也算是相貌堂堂,可惜现在浑身狼狈不堪,连人形都快没了,少女能毫无惧意靠近,且面不更色地看上半晌,可见其胆子也是不小。
少女眼中露出同情之色,忽地哀叹一声,继而苦笑道,“回去吧,把他一起带上。”
看着丑陋凄惨的伴夜,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惨,少女糟糕至极的心情顿时平复不少。
秋衣眼眸惧缩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好脸色,笑着道,“好。”继而转头对身后的两名青年道,“你们俩把人带回去。”
若是平时,众人肯定会出言阻拦,可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当务之急是把少女哄回去,所以,他们不敢丝毫忤逆少女之意,只好默然从命。
见薛雷探头还在草丛中扒拉,找寻刚刚打中的猎物,秋衣脸色一冷,气愤地道,“不要再找了,抓紧时间打道回府!”
想到众人还在末日森林附近,秋衣心下不觉生出一阵恶寒,于是伸手拉起少女往马背上一跳,策马飞奔而去。
至于少女让他们带上的伴夜,秋衣也不想分心去管,因为她知道,这只是顺着少女的性子带回去的一具尸体罢了,回去自有人为他安排后事,将他好生安葬。
感到被人抬走,伴夜纵使不快,却也只能将计就计,继续装作死尸。
薛雷骑着彪壮的马匹,吩咐了青年几句,便随同其他人一起催马扬尘而去。
两名青年面面相觑半晌,而后皱眉看向伴夜,有如看着粪便般的浊物,好一会儿才心有不甘地腾出一匹马来,把伴夜粗暴地捆在马背上,而后策马狂奔,追向已经远去的一行人。
一路上除了马背颠簸、绳索捆得过紧外,伴夜并无过多不适之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森林中的怪物追杀出来……
睁开双眼,虽时已薄暮,但对于长久处于黑暗的眼眸,光亮仍然有些晃眼,伴夜适应了片刻,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熬过来了!”
森林早已消失在眼界,伴夜心中悬起的大石终于落下。
从他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森林。
他的欢喜、挚爱、忧愁与悔恨,所有的一切,都与这片森林紧密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除了还剩半条命,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幻灭了,葬送在了这片森林里。
“紫婧……追风……”
伴夜喃喃自语,过往地一幕幕如梦境般闪现。
他在世间的最爱已经不在。
厄运到来之后,他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他掌控不了,在疾风骤雨的灾难面前,他渺若蝼蚁、无能为力,即使拼出性命,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任他如何呼号求救,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毁灭降临。
他清楚记得,当聚风谷的灾难来临时,他双臂折断,在尸雨中用头颅撞向敌人,可紫婧却将他一把推开,替他饲食了凶兽,连一点尸身都未曾留下。
在死别之际,他甚至都未来得及看清紫婧最后的容颜。
可紫婧的努力仍然白费了。
追风刚刚叼起伴夜跳起,便被当胸刺穿钉于地面,强行挣扎起身后,追风仍然咬着伴夜不放,拖着血流如注的身体,带着他狂奔近百丈,之后,终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栽倒在地……
不知何时,待他再次醒来时,身旁就多了个和他长相酷似的星语……
自此,伴夜心中便存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弄清凶手身份,并让他们还命。
为此,他拒绝了星语带她回独孤家族的要求,挨过了暗无天日的蛇窟……
“你们俩快跟上,待会进了镇关城,还指望你们在前面开道呢!”
当伴夜还沉浸在哀思之中时,两名青年已经追上了马队,接近了镇关城城门。
他害怕露陷,赶忙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