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冻如期而至,山上没有了绿色,远远看见黄土地裸露在外面。白杨树,柳树,榆树,椿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立在寒风中。
枯草尖上,盖着一层白色的霜,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行走在室外,看得见嘴里呼出的热气形成了白色的烟雾。风迎面吹来,脸被冻得通红。
大妮儿爸计划着该是去大妮儿舅家逮只母猪崽回来,整个冬天没事做,把它好好的喂一喂,成年后就能生猪崽卖钱。
没有人轻易会在冬天把牲口卖掉,因为冬季地里没活干,驴一闲下来就卖不到好价钱,春播前是最佳时期。
大妮儿爸妈已经商量好了,来年春播结束后就把两头驴卖掉,然后从大妮儿舅家牵头母牛回来养。
明天是赶集的日子,村里会有去镇上的三轮车,大妮儿爸要先坐车去镇上,然后再从镇上转车到大妮儿舅家。
虎子和小虎特别喜欢去自个儿舅舅家,因为还要上学,只能等着寒假有机会了再去。
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她娘家,尽管她娘家的生活条件好很多,带点东西也是一番心意。
大妮儿妈想到了家里的洋芋粉条,重量轻便于携带。她找了个白色化肥袋子,先用细绳子把粉条捆绑结实,再用一层塑料薄膜包了起来,最后塞进袋子。
大妮儿妈嫌大妮儿爸头发太长,看起来邋遢,叫他去隔壁邻居家,找张老师帮他推掉。
张老师家里有一把手动推子,全村人基本都找他剃头,是不收钱的。张老师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大妮儿爸往火炉里添了些柴火,放了一壶冷水上去。好多天没洗头了,他应该好好的清洗一下头上的污垢。不用说,成天和土地打交道,一起风,土沫儿乱飞,钻进头发里,整个头跟毡片一样。
不光大妮儿爸一个人是这样,整个村里天天洗头的没几个,准确的来说,是没有。要是全村都这样,那多浪费水,吃水本来是件艰难的事儿。
大妮儿爸拿来木凳,放在院墙底下,太阳正对着。他往脸盆里掺了热水和冷水,温度适宜后,他把脸盆端出来放在木凳上。家里没了洗发水,他提着半袋洗衣粉放在凳子边上。
大妮儿爸觉得太阳晒得舒服,他上半身脱了个精光,弯着腰,一头扎进水里,两只手用力在头顶挠来挠去。然后捏了把洗衣服,又是一顿搓,脸盆里起了一层白色的泡泡,泡泡下面的水浑浊,有些发黑。
大妮儿爸的右手在颈部和下巴下来回搓动,皮肤上的污渍卷起了细长的棒棒,越搓越多。他干脆用毛巾蘸了些水,来回擦。
大妮儿爸太大力,上半身被他搓的发红,一道一道。他必须拾掇的干干净净,这样距离下一次清洗的时间会久点,不用浪费很多水。
大妮儿妈在大门外干活,进到院子里看到他裸着上半身,张口就骂:“你个老怂,一大把年龄了,不穿件衣服洗,着凉了又是床上躺几天,里里外外的活又是我一个人干。”
大妮儿爸反驳道:“现在山上没庄稼了,有撒忙的。”
大妮儿妈瞪大了眼睛。
“你是男人,当然撒子心都不操,冬天来了,两个娃娃的棉衣棉裤要不要缝?家里过冬的厚被子要不要拆洗?酸菜要不要腌?”
大妮儿爸被说的无言以对,看着大妮儿妈脸色难看,他又强颜欢笑,“辛苦你了,你是这个家的大功臣。”
大妮儿妈并没有真正的生气,只是贫穷的日子总会把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熬的粗横,像个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