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常年不见阳光,里面又湿又潮,阴冷的空气使布陶喜打了个寒碜,她双臂环抱在一起上下摩擦着,想要获取点儿温暖。
“您住在这里?妈妈们不都住在南厢房吗,这里,是放陈年杂物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呢。”布陶喜环视四周,破败的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置放水盆的架子早已锈迹斑斑,就连妆奁上的铜镜都坑坑洼洼的。
布陶喜感到心酸,她与小丫鬟们住的屋子都比这里好些,已经是夏末时节,榻上的棉被依旧单薄如纸,无法想象,到了秋冬季节这漏瓦的房子怎么过冬。
珍妈妈无奈的笑了笑,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对布陶喜说道:“我曾沦落街头去讨饭,那年正闹饥荒,大雪横飞,连着半个月都不停,就当我快要饿死街头,无人收尸的时候,老夫人将我救下,让我留在府中伺候她,许是那时我年轻能干,夫人甚是喜欢我,将我带在身边当她的贴身丫鬟,我也就住到了秋月轩的偏院,老夫人走后,我总是触景生情,便搬了出来。”
说到这里珍妈妈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许是想起已故去的老夫人,又或是想到老夫人当年拼了命也要保住的孙女将要出嫁,她看向布陶喜,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中轻轻拍了两下:“孩子,你可知今日大夫人找你何事?”
布陶喜犹豫的点了点头,将玉簪从发髻上取下,一边端详着一边缓缓开口:“是要将我嫁出去吧,这簪子真是好看。”随后她看向珍妈妈,两行清泪滑落,打在冰冷的石灰地上,布陶喜笑道:“谢谢您,将簪子保管的这么好,把我拉扯这么大,教我做人,指导我做事,若没有您在我发热的时候给我找大夫,没日没夜的照顾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
珍妈妈此刻亦是潸然泪下,她伸手擦了擦陶喜脸上的泪水,听她继续说道:“我就像块臭石头,跟我的名字一样不讨喜,这么多年,您一直开导我,告诉我要懂得感恩,渐渐的这块臭石头磨砺成了一颗坚强的顽石,虽然依旧不招人喜欢,却心中有爱,眼中有光,请让我用余生来报答您吧。”布陶喜看着眼前的珍妈妈,决心要做一件事情。
“傻孩子,谁说你是块没人喜欢的石头,你是不知道,你出生后老夫人多疼你,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老夫人执意要抱着你,她看着你的小脸儿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她说,你长的好看,水灵儿,以后肯定有福气。“珍妈妈用布衣抹着眼泪,这么些年,她不敢将这些话告诉陶喜,怕她知道后接受不了现状,其实,老夫人早已给她取好了名字,布凡星,多动人啊,只可惜......
“原来,我也是有好多人爱的小孩儿,珍妈妈,老夫人还有我娘亲,你们都默默的爱着我,对吗?”布陶喜泪眼朦胧中好似好看到娘与老夫人的面孔,虽然她从未见过她们的样子,但在每个凄凉的深夜她都会在脑海中一下下刻画着她们的模样。
“来,快别哭了,待会穿上这个去见大夫人。”珍妈妈递给布陶喜一件崭新亮丽的衣裳:“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嫁妆,照着你的个头儿给你做的,我这老婆子能给的就只有这件衣裳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布陶喜接过那件衣裳,是拿淡紫色的绢布纺织而成,上面用金色的细线绣着几颗星星,尤其袖口被人缝的仔细,她立刻脱下旧衣,小心翼翼的换上这件衣裳,以前的衣服破了,珍妈妈会给她用补丁补上,长大了,就自己缝上,她不像小蝶她们每月有俸禄,所以只能穿别人剩下的,一直没有过新衣裳。
珍妈妈看着布陶喜,她现在欣喜的就像过年收到红喜袋的孩子,很少见到她这么笑过,酒窝深陷,两排银牙坦然露出,眼中的泪光还未褪去,就像星星一样挂在眼角,迫不及待的穿着新衣裳,但动作却很小心生怕弄坏了。
珍妈妈上前一边帮她整理新衣裳,一边慈眉善目的说道:“别担心,你的嫁妆现在就静静躺在东院儿里,我去看过,好多真金白银,瓷器瓦罐,数不尽的布匹璎珞,毕竟要嫁到瑞安王府中,咱们布家的嫁妆不会少。”
“那些物品再贵重,也没有珍妈妈的衣裳好,珍妈妈,您看我穿着好看吗?”说完,陶喜转了个圈,裙摆跟着飘起,此时的她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花儿,静静等待着清晨那一缕阳光。
“好看,真好看。”珍妈妈上下打量着布陶喜,她的个头娇小,身材纤细,乌黑的发丝垂落腰间,眼中清澈透亮,好似一汪清潭,凄惨的童年并未让她的眼中失去星辰,她仍怀揣着满满的爱意看待这个世界:“来,做到妆奁前,我给你梳梳头。”
“珍妈妈,您说我要嫁进瑞安王府?”布陶喜看着铜镜中给自己梳头的珍妈妈。
“是啊......你要嫁给当今四皇子。”
“他叫什么名字?”
“苍汜”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布陶喜的自言自语,珍妈妈听后却是一顿。
“怎么了?”
“没......没什么。”珍妈妈牵强的露出一抹微笑,继续手里的动作。
“他......并不得皇上宠爱吧。”布陶喜从小的环境造就了她的心思敏感,她能够敏锐察觉到珍妈妈的异常,所以试探的问一问。
“别瞎想了,怎么样不比你现在的日子好。”
“嫁给他,他的好与坏,我都要接受,成为他的妻,我就要一心一意待他好。”布陶喜眼眸低垂,其实他的身份无所谓,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挺好。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珍妈妈欣慰的长舒一口气,陶喜这个孩子虽然内敛,平日里也不爱言语,心思却缜密,希望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还好主母没把我许配给一些地痞流氓,我已经很感谢她了。”布陶喜突然失笑,她很少开玩笑,这次却忍不住调侃调侃自己,她与主母见面的机会很少,主母不待见她,她就离得远点儿,免得讨她不愉快。
“别瞎说。”珍妈妈笑着戳了戳布陶喜的脑袋,怎么越是重要的时候越不正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