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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惠风

每年昭惠殿下回宫,都不啻为宫里的一件大事,一位风华绝代,品性端庄,不废而废的皇子,不管是否在宫里,总能成为人们议论纷纷的对象。加上这次薨逝的,是一向疼爱昭惠,为昭惠说话的高太皇太妃,更让宫人们忆起当年那些跌宕离奇的风云往事,为昭惠惋惜哀叹者不在少数。只是昭惠,依旧是那副安之若素,飘逸如仙的姿态。

昭惠天生丽质仙品,自十岁出宫后,数年苦修非但没有有损他的容颜,反倒更显清癯雅致,据说,昭惠虽然年仅二十四岁,但已经是一位出有入无,超脱生死,容颜不改的得道之人,对于这样一位世外高人,皇权富贵和皇家的冷落,在他不过是轻如鸿毛,倒是皇帝,对这个长子是又爱又怕,爱他姿容绝色,品性温良高贵,又怕他命中带煞,会带来不祥之事。这些年,淑瑾为人轻薄无知,皇帝虽然偏爱他,为了江山社稷,又不敢轻易将苍生交在这样一位太子手中,而自己,自从皇后薨逝后,一直百病缠身,体质虚弱,虽然多年来运用各种医术方术保命延年,于子嗣上仍是无望,再加上近两年来,朝野中渐渐有声音,说昭惠修道多年,早已是德行端庄,四海敬重,福泽深厚之人,想来不会给宫里带来不祥,因而,皇帝心中也不是没有动过旁的念头。

如今,昭惠又要进宫,虽然他自己一贯是风轻云淡,但是,宫里却又要暗潮汹涌了。

昭惠此次回宫,仍是简朴至极,身边只带着一个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奴才,唤作庆云的侍奉。这一路上,昭惠和往年一样,并不惊动众人,甚至进宫之后,也只是由奴才通传皇帝和王公贵族。只是虽然昭惠本人行事低调,又适逢太皇太妃飞升,他所到之处,还是引来了不少瞩目,就连宫人,都对这仙姿绝人的皇子看个不住。

这次,向来站在淑瑾一边的高和,也亲自入宫觐见了昭惠。其时昭惠正在白鹤楼静修,庆云在一楼守了一整个晌午,早已乏了,知道昭惠向来仁慈,便自顾溜去玩耍,高和来到白鹤楼,见四下无人,便步入楼上,楼内并不宽敞,一派肃静,昏暗的楼梯上,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高和今天特意一身庄重华丽,他是一位沉着而魁梧的武将,从来不在任何情况下失仪。直到走到十二重楼,他才见到昭惠。

“殿下独自在楼上,为何不要侍卫在楼下守卫?”高和见昭惠端坐在一鼎香炉后,闭目凝神,容貌恍如天人,却只穿一身黑色的常服。

“修行乃是至美至善之事,我虽孤身一人,自有太上和诸位仙真护佑,何须守卫?倒是高太尉,何苦爬这十二重楼,来见我这卑微之人。”昭惠并不抬眼。

“殿下贤名,四海皆闻,淑瑾犹不能及,这般无瑕的清誉,岂不比千金贵重。”

“我虽有名声,命数却不祥,于国于家无望,倒不如独自清修,诵经赦罪,消除灾障来得好些。”

“殿下品貌举世无双,这样寂寞一生,莫非真是心中所望?淑瑾殿下轻薄无知,虽有陛下疼爱,十五岁赐号明成太子,但是,终不及您深得人心,您就甘愿不再争取回宫?”

“太尉,你看我无名无分,言语间,对我并不尊重,可是,你要知道,虽然我不住在宫里,也没有封号和地位,但皇子就是皇子,我不屑于计较,不过因为我是方外之人,并不是怕你。至于我是否争取回宫,是否别有心思,太尉,你要记住,我乃皇长子,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我的奴才,奴才有何资格审问主子的主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罢,我不计较你的不敬之罪。”

高和原以为昭惠只是一味的温良敦厚,并没想到他会如此答复,一时语塞,心想,这天煞孤星在外数年,性子倒是愈发乖张孤傲了。只得说道:“殿下,皇上有一桩心事,正需要殿下襄助。殿下可知道霜华宝剑……”

“霜华宝剑?你们为人臣子,尽教父皇作些荒唐想头,我如今是置身事外,管不得许多,否则,谁再向父皇说些不三不四的江湖门道,我定要即刻处死。”

“殿下,话不是这么说的,那宝剑的一股,已经在大长公主那里,为了皇上的安危,奴才不得不防。”高和正色道。

“我虽久居世外,但是并不理会江湖之事,太尉,你十几年前,已经达到了目的,如今为何还要再来招惹我?我要如何做才会让你相信,我没有要威胁到淑瑾的念头?”

“奴才出身贫贱,一路历经怎样的风浪,才走到今天,早已不相信世上会有清白纯全之人,除非死人,才可以无欲无求。”

“莫非,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若想,自然是无所不能,只是殿下是皇上心爱之人,奴才万不能使皇上伤心啊。”

“我已经算出了霜华宝剑下落,只是我敢说,你倒未必敢去寻,我也看到了很多你不能预知的事情,太尉,你要知道,若我想,我也是无所不能的。我知道太尉手下高手如云,可是,若想动我,也要看他们是否有这个气候。”

“既然如此,那么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熬着便是。”高和笑道。

“你想要熬着,我却没有这番功夫,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淑瑾他这辈子没有帝王之象,当然,我也没有,所以太尉,你要心存善念,少些翻云覆雨的手段,这样,他日风水轮转,你才得以全身而退。”昭惠道。

高和虽对昭惠多有不敬,心下却明白,这位昭惠殿下道术神奇,素有神通,说出的话多半是真的,当下有些心里发凉,不由自主道:“不是淑瑾,他是谁……”

“你知与不知,于天道无碍,你好自为之罢。”

“我今天非知道不可。”高和说着,向前逼近昭惠。

“太尉一生运筹帷幄,此刻万不能冲动行事啊,我虽心怀慈悲,下手却向来不可自控,你不要命断白鹤楼才好。”昭惠笑道。

高和望着昭惠那云淡风轻,浅笑盈盈的脸,心下自是又惊又怒,正自僵持时,庆云却跑了上来,见到眼前一幕,一时吓得不敢言语,昭惠道:“庆云,太尉来拜见我,你快去取来我的天师道茶,恭敬太尉。”

“是,殿下,刚才奴才去找太极宫的宝云,他说皇上请了昭阳宫的宫主来给淑瑾降福,刚好殿下也回来了,皇上说,让殿下也一起去呢。”庆云便去准备茶水,边说个不住。

昭惠道:“我一个道士,竟要去求宫主降福么,只等着宫主来白鹤楼参见我罢。”

“是呢,宫主他一直很尊敬殿下您。”庆云道。

”高太尉,这茶是龙虎山上的人送来与我的,如何啊?”昭惠道。

高和将茶盖扣上,笑道:“多谢殿下,赐下好茶,让臣同沐这样的福气,奴才本是来看望殿下的,殿下一切安好,还请节哀,臣告退。”

重华大殿前的道路,自清晨便收拾得干净立整,宫人们期待宫品梅宫主到来的心境,只怕不次于期待昭惠。只因这宫品梅,也是一位仙姿绝人,四海敬重之人,就连皇上,也被他的品貌和功力所折服,多年来,每每传召,只是宫品梅向来不轻易下山。

宫品梅进宫这天,身后跟着一众弟子,其中,身旁的两位,就是李霜成与何开枝,宫主自不必说,何开枝,大家多少也都见过,唯独那李霜成,身量稚嫩,容颜娇艳美妙,风采脱俗,引得众人惊叹,以为昭阳宫有神女下降。李霜成见旁人指指点点,心下知道是众人艳羡自己的美貌,一时十分自得,心想,若自己也是刘祯那样的金枝玉叶,凭自己的才智,早不知胜出她多倍了。正自空想着,几人已经到了太极宫外,宫品梅进殿后,太子正在太极宫正殿端坐,准备接见宫品梅。

淑瑾为了接见宫品梅师徒一行人,特意换上正装,早早地便等在正殿。除了刘祯,霜成还不曾见过如明成太子这般高贵的人物,她跟着宫主小心地走进殿内,也不敢抬头,只悄悄向前看了几眼,只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端庄华贵的青年人,端坐在正殿的椅子上,究竟连两侧的宫人,也不敢扭头细看。

“昭阳宫宫品梅见过太子殿下。”宫品梅一丝不苟向淑瑾行礼,一众弟子随之效仿。

淑瑾点头笑道:“宫主,您此番下山辛苦了。”

“品梅在人山中,心却思念着殿下,此刻为殿下的病进宫,正是义不容辞。”宫品梅道。

“本宫也时时思念着宫主,还有昭阳宫的……”淑瑾顿了顿,摇头笑了笑,终究没再说下去,环视了底下众人,向何开枝道:“何开枝,可曾去看望贵妃?”

何开枝道:“回殿下,一路劳顿,只为速速见到太子,还未去看望贵妃。”

“原来如此。”淑瑾又看了李霜成一眼,道:“这位长老,我倒从未见过。”

何开枝道:“是李霜成姑娘,昭阳宫新来的弟子。”

淑瑾道:“霜成,家中是做什么的?”

一听风度潇洒的太子这样询问,霜成顿时没了刚才自得的心,转而有几分怯懦道:“回殿下,奴才家父是李云书,现如今任内监。”

淑瑾见这风姿高贵的女子,竟然是宦官之女,心下有些吃惊,道:“哦,本宫从未见过姑娘,这才多问一句,你不必介怀,照本宫看,你他日自然有好前程。”

霜成道:“谢殿下。”

淑瑾待一行人拜见完,从正殿座椅上坐起,准备去往内室,等待宫主降福,谁知刚一起身,便差点晕眩过去,吓得一众人等忙去搀扶,何开枝悄悄对宫品梅耳语道:“殿下已经虚弱至此了么?”宫品梅摇头不语。霜成趁着淑瑾昏倒的功夫,这才敢抬头细看淑瑾,只见这位太子仪容飘逸俊美,颇具一位皇子应有的端庄,倒不像是众人口中的轻佻之人。趁着进入内室的功夫,又悄悄打量着这屋子,和周围的宫人,只觉得这太极宫远不像想象中那般奢靡,反而处处香火缭绕,泛着一种冷冷的清辉,只是宫人们,不论太监宫女,个个年轻风流,神情大方,不见奴颜婢膝之人,想来主子也是一位宽仁待下,不拘小节之人。

待到降福完毕,淑瑾躺在卧榻上,幽然道:“宫主,我觉得好多了。宫主难得来宫里一趟,可否多留几日,再回深山呢?”

宫品梅道:“殿下,品梅不敢辜负殿下美意。”

“现在时候还早,宫主与我一同品鉴苏州新进贡的胡琴可好?”淑瑾道。

“殿下,品梅眼下却有一桩要事,需要先行向陛下请辞一会儿。”宫品梅道。

淑瑾冷笑道:“哦,本宫知道,你要去见昭惠殿下是不是?到底昭惠深得宫主之心,本宫犹不能及。”

宫品梅见淑瑾这般,倒也不见畏惧,只道:“殿下,李霜成精通音律,尤善胡琴,殿下可先让霜成侍奉。”

淑瑾一听这话,转头看向霜成,霜成见太子留心了自己,只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做声。淑瑾笑道:“也罢,你人在这儿,心也不在,去吧。”

宫品梅带着何开枝先行,留下了霜成和几个昭阳弟子。

淑瑾端详了霜成一会儿,示意下人取来胡琴,道:“前几天,令真姐姐用贡琴弹奏了‘澄清韵’一曲,不知你可用胡琴奏些什么?”

“回殿下,如今太皇太妃刚刚仙去,霜成可奏‘白鹤飞’,以表敬意。”李霜成道。

“哦。”淑瑾点点头,随即命人将他的笛子取来,“若是白鹤飞,本宫倒可以与你合一番。”

“霜成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玩玩解闷的东西。”淑瑾道。

李霜成只得从命,轻缓幽逸地拉起白鹤飞,淑瑾亦轻轻作合,这一对风姿美艳的男女,此刻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一曲奏罢,淑瑾含笑道:“姑娘不愧是宫主身边的人,真是文采俊逸,不同凡响,只是可惜要苦守那清修之地。”

小太监宝云,饶有兴味地看了淑瑾,复又看了霜成一眼:“殿下,霜成姑娘以后可是要做圣人的,待到功成圆满,自然是永享逍遥。”

淑瑾道:“我看霜成倒不像是个圣人。”

霜成道:“太子见笑了。”

淑瑾道:“不是笑话,我看姑娘这样的人,回到山上,也成不了圣人,倒不如留在宫中,在这皇权富贵场中历练一番,以姑娘的资质,倒可以有些作为呢。”

霜成望着风流俊俏的太子,一时也有些晃神,道:“霜成在昭阳宫不止是修道,还要侍奉端宁大长公主,霜成虽愚笨,不过端宁公主不嫌霜成粗鄙,待霜成十分好,霜成不敢擅自离开。”

一听刘祯的名字,淑瑾一改方才风流舒展的姿态,冷笑道:“皇姑奶奶,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人物啊。”

霜成早听闻一些宫闱秘事,知道淑瑾与刘祯是两个阵营的人物,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淑瑾见霜成神色慌乱,微微一笑,说起了别的:“好了,本宫不吓唬你了。这样,你既然在宫里,就时常来本宫殿里坐坐,本宫听你琴声,不同于旁人,闻之身心舒畅,可以舒缓病痛,姑奶奶和宫主那边,本宫会跟他们说明的。”

“是,霜成遵命。”霜成道。

“我听闻,姑娘的琴声中,颇有几分何开枝长老的风致,不知是否经常得其教导?”

“何长老去了一段时间南岳,复又回了云翠山,倒也没有教导霜成许多。”霜成见淑瑾性情乖张,说话也有所保留顾忌。

“南岳,我说呢,果然是他。”淑瑾道,“本宫真是想不通,这个何开枝,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偏要跑到云翠山去,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刘祯那个半老徐娘不成?”说着,环顾左右,一众昭阳弟子自是不敢作声,唯有淑瑾那几个风流冶艳的心腹奴才,一同尖声掩面笑了起来。

霜成一听这话,倒不高兴了:“回殿下,何长老和霜成一样,都是侍奉公主之人,不敢有逾越之举。”

淑瑾道:“姑娘说得极是,本宫也是跟自己的奴才说笑罢了。”

且说宫品梅那边,宫品梅离了太极宫,便去往白鹤楼。登上重楼,昭惠早已端坐着等在那里,宫品梅见昭惠,依旧是那副端坐台前,风姿清举高贵的模样,当即下拜道:“臣宫品梅叩见昭惠殿下,愿昭惠殿下千秋万福。”昭惠虽然心下喜悦于宫品梅的到来,但面色依然平静端凝,道:“尊主请起,我乃方外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是,臣遵命。”宫品梅缓缓起身,他对昭惠的感情,既有仰慕,又有发自心底的敬意,当年昭惠在宫中备受磋磨苦楚之时,宫品梅大力向皇上进言,称昭惠志在清虚,品格不俗,不如离宫修道。其实,宫品梅自当年进宫见过昭惠后,就为昭惠的才貌所折服,尤其敬佩其琴艺。曾有一晚,年少的昭惠在碧落亭下独自抚琴吟唱“秋风辞”,唱到“少壮几时兮,耐老何”,让世外之人宫品梅,也感叹这少年命途悲凉,却难得才思高逸,不落凡品,心想若他日后修为有道,超升成仙,自己帮这孩子美言一句,岂不也是功德?好在皇帝对这个儿子虽然忌惮,到底是舐犊情深,想要成全他心意,这才听从了宫品梅的建议,昭惠虽然性情清冷疏淡,但却是极善良知恩的一个人,多年来,他也暗自感念宫品梅的恩情。

“宫主,我在这儿静候你多时了。”

”臣思念殿下,知道殿下此刻必定沉浸在悲伤之中,所以前来请安,臣虽远离尘世,只是终究让殿下久等,臣心中不安。”宫品梅声色诚恳,看得出对昭惠是一片真心。

“宫主,你我之间,无需说如此见外的话。我所以想见你,是因为我心中实在难挨。这几日,见了父皇,见了高和,总觉得人情冷暖,令人无所适从,又心灰意冷,唯有宫主,可以慰我心中愁思。记得我十岁那年,有一天在宫里独自抚琴吟唱秋风辞,竟得到宫主的知遇之恩,得以得宫主进言,离宫修道,宫主的恩情,我永志不忘。只是,如今宫里又要不太平了,宫主你此番进宫,恐怕不止是为了给淑瑾治病罢。”

“殿下,实不相瞒,我总觉得朝野如今将有动荡之象,我不放心殿下啊。”

“太皇太妃薨逝,刘祯兄妹回宫,朝野平静了这么多年,终于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这是躲不过的,又何必自乱,我是向来无欲则刚的,只是我也知道,从我今年进宫起再想要独善其身,便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么,殿下接下来有何种打算?”

昭惠沉吟道:“权势于我如浮云,可我毕竟是刘氏子弟,为国为民,不得不挺身而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只有你,可以谓我心忧罢。”

“殿下,臣是方外之人,也是以天下为念之人,您的苦心,臣也能体味,如此,殿下请吩咐品梅,品梅自当尽力效劳。”

昭惠听宫品梅这般说,从高坐上起身:“眼下正有一件事,霜华宝剑的一股,已经在皇姑那里,父皇不知做什么想,竟将这刀柄送与她,那另一股,眼下就在皇宫,高和前日来逼问我,我如何能说?可是,我真是想不通,究竟被谁寻了去,皇宫里的人,要这个作甚?”

宫品梅道:“殿下,莫不是那个宦官所为?”

“未必,”昭惠摇摇头,“眼下皇姑回宫,另一股剑又在宫里,实在是危险,咱们眼下,先把这对祸害之物找出来,以防后患。”

“要说皇宫里真正精通武学之人,不算那个宦官,便只有高和大人了,余者要么是养尊处优的主子,要么是些奴才,要这剑有何用。”宫品梅道,“只怕宫中之人居心叵测,远比江湖上的武林之争要险恶得多呢。”

昭惠沉吟良久,道:“我倒是希望,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这样,我还能应付。”

宫品梅道:“殿下,您也不必过于忧心,当年的亲王和端宁公主,都已经远离京城多年,势力更是了了。”

“他们势力了了,可究竟父皇和太子,也太不成样子。”昭惠叹道,“如今并不是太平的时候,南方张之芸势力独大,似有不轨之心,父皇这边,还不以为意,太子也是终日多愁多病,不问政事,如此下去,一朝若有变故,我朝当如何自处呢?”

“殿下何必作无谓之叹,不妨立时便走出这白鹤楼。”

昭惠笑道:“宫主,如今风云将至,我们出山罢。”

且说何开枝那边,何开枝暂别了淑瑾,便去到了安贵妃的玉琼宫,安贵妃平素里散漫懒怠,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还没有梳妆完毕,进去时,贵妃正在几个宫人的侍奉下上妆更衣,何开枝见贵妃在内室,也不管奴才劝阻,长驱直入,悄悄站在了安贵妃身后,贵妃衣衫还未齐整,云鬓也有些松散,带着几分倦意望向镜中的自己,看到了何开枝现在自己身后,微微一笑:“何长老,进宫这么多天,怎么才过来看本宫呀?”

“我心里想念贵妃娘娘,只是侍奉皇上和宫主,难以脱身呢。娘娘的容颜虽清减了些,不过更显娇媚了。”

“我哪里有什么娇啊媚啊的,你从山上带来的那个美人,才是人面桃花呢。”

“娘娘如何见过霜成?”

“并没见过,听人说的。怎么,那姑娘比端宁公主还要标致不成?”

“天下女子,谁人能与皇姑相较呢?不过要说跟张令真相比,倒也不差她什么。”

“哈哈,你呢,还是对咱们这位皇姑用情至深么?”

“贵妃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么?”何开枝抚了抚贵妃的青丝。

“本宫在这深宫十年,除了你我姐弟,再没别人。”

“这就对了,他们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我们全家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如现在这般悠游,富贵在手,自在身轻,除了这般地位,什么都是虚浮之物。”

“皇姑她,对你的心思如何?”

“皇姑是位修道之人,她的心思原不在这上面。”

“本宫可听说了不少你的话,这皇姑,看似高傲冷淡,其实也是个至情至性,风流风雅之人呢。”

“人心好妒,即使尊贵如皇姑,也不能免受流言蜚语之荼毒。”

“听说,皇上为了讨她欢心,派你为她去南岳寻霜华宝剑了,你可找到了?”

“是啊,我在陈霞蔚的弟子那里找到的。”

“他们怎会交给你呢?”

“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他的大弟子倾慕于我。”

“你可真是了不得了,只是,皇上让你为她寻这个做什么,难道,他竟如此信任皇姑,如此想得到皇姑的心,与她冰释前嫌吗,或者,又是身边有人蛊惑?”

“那就不得而知了,穆亲王之事连累皇姑,皇上一直喜欢皇姑,所以对此也一直心怀愧疚,只是他为何想出这主意,这皇宫内外,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啊,可多了去了,咱们也别多问了。”何开枝笑道,“总之,只要不碍于咱这泼天的富贵,我便无所顾忌。”

安贵妃穿好了衣服,走出内殿,道:“如今乔惠和高太尉,也是势如水火,你若要站到太子一边,可千万要小心周旋,还有,也别跟那个刘祯,真惹出事来。要本宫说,那高和出身低贱,为人又阴险,还是提防为主,乔惠那里,到底根基深厚些,只是那个张令真和小乔大人,又都是昭惠的人……”

“出身低贱,难道比我们还低贱不成?”何开枝笑道,“好了娘娘,咱们好容易见一面,何苦说这些不开心的,这些事情,我心中自有筹谋。”

安贵妃忽然转身敛声道:“本宫如今倒有一桩可称为喜事的,只不过,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什么喜事让贵妃娘娘如此心怀谨慎?”何开枝道,“难不成,你竟身怀龙裔?”

安贵妃凑近何开枝,在其耳边低语道:“本宫心中已有九分把握,若是真如本宫所愿,咱们何家的荣华富贵,就算是稳稳在手了,你也不用再这般苦心经营了。”

何开枝道:“只恨如今乱世将至,朝野不平,否则,我这侄儿问鼎九五至尊,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你向来谨慎,此刻怎么这样胡言乱语起来。”安贵妃悄悄环顾四周,“本宫这个孩子,男女未知,就算是个儿子,皇上他已经有了淑瑾这个宝贝,疼爱得生怕他有点病痛,有点不如意,本宫怎么能跟他比呢?”

“淑瑾也不过是一个妃子的儿子,除了皇上喜欢他,高和乔惠那两个老狐狸,拿他当攀龙附凤的筏子,你看朝野上下,有哪个以为淑瑾有治世之才?昭惠倒是皇后的独生子,可是结局怎么样呢?”何开枝笑道,“过去我只以为皇上这辈子子嗣上再无希望了,如今,竟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我何家满门。”

“你呀,本宫这腹中不知是不是个儿子,你便这样不安分起来了,别的倒也罢了,在这等事情上动心思,只怕是痴心妄想,他日必招祸患。”

何开枝道:“如今,你是名正言顺的贵妃,你我姐弟圣宠加身,你的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只要用心去做,怎么能说完全没有指望呢?”

“咱们现在这样,不也已经很好了?要本宫说,一切但凭天意,切莫以身犯险。”

何开枝走到正殿的香炉前,轻轻闻了闻:“娘娘,如今我虽然一切尽在手中,却有一种百无聊赖之感,如今有了我侄儿,也算是多了一重使命。”

昭惠进宫已近半月,除了参加太皇太妃的丧仪,以及在白鹤楼中诵经祈福,竟没有同外臣和皇帝有任何往来。皇上虽心中一心记挂淑瑾和刘祯,夜阑人静之际,想到昭惠在宫中,又想到年华早逝的何皇后,以及这宫中经年变故,也难以不感慨万端,对昭惠的思念,竟比他在千里之外的南岳修道时更甚。

这天夜里,皇帝正在殿内,对着三清,诵念北斗真经朝礼,才念了一半,便深感疲累,站了起来,小太监过来侍奉,皇帝只道:“下去罢,把李云书叫来。”

李云书获得特许,为取悦圣上,可以在园中习武练功,此刻听得皇帝传召,忙又气喘吁吁地去了玉熙殿。

走进殿中,只见皇帝颓然跪在三清前,双眼愣愣地望着那架紫铜香炉。李云书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典簿,朕心中思念昭惠,所以即便诵经之时,也是心神不宁,心中隐隐作痛啊。”皇帝双眼郁郁,情真意切。

“陛下,昭惠殿下眼下就在宫中,何不日日相见,以享天伦。”李云书道。

“日日相见,总还是要分别的啊,就如同朕和姑姑一般。昭惠是朕和皇后的儿子,他是那么尊贵,刘祯是朕的姑姑,却是从小跟朕一起长大的,他们,他们都离开了朕,都以为朕是他们的仇人啊!”

“陛下莫要作此伤怀之想,昭惠殿下人品贤德,深明大义,怎会将自己的父皇视为仇人?陛下若是想他了,大可以时常召见,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叙叙这一年的离愁别绪,也算是慰藉陛下的思念之情了。”

“朕这些年的作为,是深深的伤害了昭惠,只是,这孩子命中带煞,也是他该着,如今,朕听说他贤名四海皆闻,已经是一位有道之士了,想来,生来的煞气已经尽化解了,朕所以想要在宫中为他修建道观,让他在宫中修行,以免离朕千里,时常令朕思念。”

李云书只知道皇帝疼爱淑瑾,没想到他对昭惠,也如此的用情至深,竟不顾朝野动荡,想要把这位殿下接回宫里。只是,李云书隐隐听何开枝说起,自己的女儿因琴艺出众,颇得淑瑾赏识,自己正想着见到霜成后,劝她好好巴结淑瑾,如今皇帝要把昭惠接回宫里,这两位皇子一朝交锋,却不知是谁更胜一筹,便道:“陛下,奴才以为,昭惠殿下进宫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据奴才所知,朝中早有一部分人,想要拥立昭惠殿下,陛下是知道的,殿下这个人,人品清高,一心修道,不问世事,若是搅进了这摊浑水,被有心之人构陷,或无端卷入纷争,只怕不能全身而退,就连淑瑾殿下,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

“你这奴才,知道得倒不少。”皇帝道,“哎,说起这个淑瑾,也是朕的一桩心事,他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朕的心中至宝,只是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容易多心,若是看到朕把昭惠接回宫,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了。”

“陛下,您是万乘之尊,万不可为这些区区小事劳心费神,您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明日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彼此说说自己的主意。”李云书早知道昭惠志在清虚,让他回宫,他怕是有十二分的不乐意,倒不如让他自己去说。

“这……”

“陛下不必烦忧,一切交给奴才安排,以后,陛下有何烦恼,都可以跟奴才倾诉。”李云书恳切道。

皇上转身注视李云书良久,道:“哎,也难为李典簿一片孝心了。李典簿家中可还有亲眷?”

李云书道:“奴才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如今跟着宫主修道,这次也跟着宫主一起进宫了。”

“哦,你怎么不早说呢,你女儿现在何处?”

“陛下,朕的女儿李霜成这两天在太极宫,因太子殿下心中郁郁,恰好小女的琴艺深得太子知心,所以为殿下演奏道乐,纾解忧怀。”

皇帝道:“哦,对了,你和你女儿,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山上,相隔甚远,不如让她留在淑瑾身边侍奉罢,也省得你们父女分离。”

李云书道:“如若霜成愿意,自然是这孩子的福气,只是奴才听说,她在山上的时候,被端宁大长公主带到了身边,只怕……”

“原来这样,既然是皇姑的人,朕也不好强留了。不过,宫主进宫也有近半月了,难道你们父女一面也没见过?”

“宫主这几天,一直带领霜成和何长老,为太子殿下作法,奴才不敢搅扰。”李云书道。

“这样,那明天朕一家团聚,让你和你女儿共同席间陪侍罢,到时候你们父女小聚一番,不必急着回来伺候我。”

“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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