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午时,故而温度还不算太高,阳光也不算太炽烈,李仲寓与杨廷岳二人从周庆辅那里出来后,信步走在大街上。杨廷岳眼睛余光看着一旁默默不语的李仲寓,便知道李仲寓内心情绪和这温暖和煦的天气截然不同。
果然,李仲寓冷着脸突然说道:“这李玄博果然是消极对待,居然连老师的三分薄面也不给了。师兄你说此事如何处理?”虽说语气平平,不过杨廷岳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愤怒。
“此事还挺棘手,首先朝廷有明确旨意,为了安抚赵宋而不开采,他李玄博就算不支持,也无可厚非,毕竟朝廷律令在前。再说这李玄博是永安节度使,掌管一方军政大权,也不好太过强加,陈老大人亲自修书一封也没起到很大作用,起码没有让他积极配合,加上他并不清楚此事背后的动机,陈大人也只是笼统说一说,或许李玄博只道是体周庆辅说情呢。此事若是没有当地官府的配合,还是要费不少周折,这事的确难办。”杨廷岳沉吟道。
李仲寓没有接话,只是在心中不停思索对策,走着走着,李仲寓停下脚步,看着杨廷岳道:“师兄,咱们去趟建州吧。”
杨廷岳疑惑问道:“师弟是想亲自去一趟吗?”
李仲寓点了点头:“我看此事,若是不管不问,周庆辅派去那些人要做起来很是有难度,既然老师写信给他也不好使,我看我还是亲自跑一趟吧,师兄认为如何?”
杨廷岳思索片刻后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师弟亲自出面真的合适么?若是这李玄博知道这铁矿开采背后之主是你,假如消息走露,可就坏事了。”
“前怕狼,后畏虎,注定成不了什么事,若是事事都由周庆辅等人解决,那还要你我做什么?”
杨廷岳听罢,笑了笑道:“说得不错,不过此事师弟心中可有计较?”
李仲寓道:“周庆辅的人和物资到位还尚需时日,若是轻车简从只你我二人,便快得多,不急,我想想对策。”
二人走着走着,李仲寓一句话差点噎到杨廷岳,李仲寓突然道:“师兄,此去建州少说也得有千余里路,咱们也不可能靠双脚去吧?可是我还不会骑马呢!”
杨廷岳看看李仲寓,摊了摊手,半响才道:“我也不会!”
只见二人面面相觑,站在街上就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一老妪见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哎,看起来多好的娃娃,可惜了可惜了。”
嬉闹一番,李仲寓心中阴郁少了大半,便与杨廷岳一道前往周庆安府上。
来到大门口,门前的仆人一眼就认出了李仲寓,迎着李仲寓二人进了府中,陪笑道:“殿下,老爷还在官署,还没回来呢,您稍坐片刻,我立刻叫人去通知老爷回府。”
李仲寓摇了摇手道:“不急,今日我只是没事来府上坐坐,周大人忙他的,等他便是了,你给我二人上一壶茶便可。”
李仲寓、杨廷岳二人喝着杯中的茶,闲聊起来,不过多时周庆安便闻讯而来。进门便抱手行礼道:“殿下,杨兄弟。”
“呵呵,周大人来了?来,快请坐。”李仲寓也起身笑着回礼。
就坐后,周庆安笑道:“今日殿下与杨兄弟怎么来了?是有何要事吗?”
李仲寓回道:“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些日子在山中待得有些乏了,今日便与师兄一起下山走走,解解闷,顺便瞧瞧周先生那准备得如何了,晚些时候再去江洲大营看看余方虎是如何训练的。”
还未等周庆安开口,李仲寓便又问道:“对了,周大人,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请教。”
“不敢,殿下请说。”
李仲寓缓缓问道:“周大人与永安节度使李玄博相熟吗?”
提到李玄博,周庆安便心知大概是因为赤岭的事情了,斟酌半响后道:“我与他只是相识,熟还远远达不到,只是每逢朝中有要事,各地官员进京之时,偶有联系。”
“嗯。”李仲寓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个让周庆安措手不及的问题:“周大人,你为奉化节度使,兼江洲刺史,兼理一道三洲军政、民政大权,乃朝廷从二品的大员,按理说早已经升无所升,赏无所赏,可是你觉得自己的权力够大了吗?”
周庆安没弄明白李仲寓此话原因,只是猛然间匍匐在地,不断磕头,并不敢言语。
其实周庆安此种反应也是正常。自从唐后期至今,藩镇日以坐大,虽说五代之后有所衰弱,但是这如走马观花般此起彼立的大小诸国,绝大部分都是藩镇割据的后果,甚至是李仲寓的祖上也都是如此。那个时候,上位者要是对一方诸侯问出此话,升无所升,赏无所赏就是意味着要藩镇割据,自立为王了。
杨廷岳看到此情景,也是满头雾水,不知李仲寓为何突然问周庆安这个问题。
只见李仲寓起身扶起,温言道:“周大人快快请起,你对朝廷的忠心,我比谁都看得明白,就连冶铁之事你都是亲自参与的,我还有是信不过你的?”
扶起周庆安,李仲寓又接着笑道:“刚才所言,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没有提醒敲打你的意思,你不敢回答,我替你回答。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这是规律,很正常。升无所升,赏无所赏,那就要揭竿造反咯,就算做了皇帝不也是还想着长生不老,千秋万世吗?”
见周庆安满脸黢黑,显然还是吓得不轻,李仲寓又笑道:“这节度使实在是权力过大,很多时候甚至是颠覆朝廷的最锋利的一把刀。我名为太子,可手中并无任何权力,说话也不算数,故而现在也只是与周大人唠叨唠叨,说说心里话。有朝一日我定要铲除盘踞一方,对朝廷阳奉阴违的这些个土皇帝。”
一直不开口的周庆安又从椅子上起身跪下,摘掉头上的帽子,轻轻放在地上,附身在地,言语哽咽道:“殿下此话,重逾千斤,实在让下官受不起啊。下官不知为何惹殿下不高兴了,不过无论如何,都是下官过错也,明日下官便向陛下递交折子,祈求回乡养老。”说完竟然呜咽起来。
就在一旁的杨廷岳都觉得今日的李仲寓可能受了赤岭之事的刺激心态有些极端,说话做事情有些过了之时。只见李仲寓哈哈笑了起来,起身去扶周庆安,又弯腰拾起地上的帽子,笑着说道:“这帽子,的确不太适合周大人,我看那不戴也罢。”
说完李仲寓在屋内缓缓踱步,沉声道:“要想国富民强,首先必须政令畅通,若是下面之人对朝廷律令置若罔闻,甚至每日不思如何为民,只考虑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那就是国将不国。故而藩镇毒瘤,今后必须得铲除。”
李仲寓停下脚步又道:“我虽说是太子,可也就是个光杆将军,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实力更没实力。便是如此,周大人也愿意站在我这边,与我同舟共济风雨与共,此等心意,我又岂能不知?”
听到李仲寓这话,不禁周庆安,连杨廷岳也彻底迷惑了,这李仲寓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仲寓不顾二人,又道:“周大人,从今往后,我想要你做我手中这把刀,当我在朝中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时冲锋在前,你可愿意?”
不等周庆安回话,李仲寓又道:“他日时机成熟,我要力削藩镇之时,周大人作为奉化节度使,若是第一个响应,身先士卒,想来肯定有说服力得多。”
这时,周庆安才明白,李仲寓先抑后扬地说这一番不着边际的话到底是为何,并不是针对自己。思索片刻后,这才回话道:“臣愿做殿下的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不错,他日我定要扫除朝廷上下一切魑魅魍魉,寻个朗朗乾坤,希望周大人助我一臂之力。”说罢把手中的帽子递给周庆安后道:“周大人能放弃自己利益,也要成全于我,我很是感激啊,这一方大员自然没啥意思,不过做个逍遥王爷周大人有兴趣吗?”
听完李仲寓的话,周庆安简直是激动地浑身发抖,这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诱惑。连一旁的杨廷岳都觉得这个许愿不可思议。
见李仲寓死死盯着自己,周庆安强压下自己的心情,大声道:“是!臣愿意为殿下分忧。”
见到周庆安的表现,李仲寓哈哈笑道:“两件事,第一便是倘若有那一日,我定然会实现我的承诺,当然对于周大人,我是放心的,但是丑话说前头,异姓王爷,尽享荣华,不过只能是个逍遥王爷,荫妻佑子而已。第二件事情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承诺而已,空口两张皮,想来你也不敢叫我写个字据吧?所以周大人,你还答应吗?”
周庆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大声道:“臣愿为殿下手中的刀,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