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落水
那贾尤振像是听到了靳了了心中的呼喊一般,冷不丁的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射到了船上,一眼就看见打扮得娇艳欲滴的靳了了,站在韩尚的身侧,心里登时就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似地,疼的他眉头皱的更紧。
韩尚也已经看到了贾尤振,面上微露惊异,不知道自己的五哥怎么会跟贾尤振在一起了。
那五皇子看到船上站着的韩尚,脸上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六弟,你早到了。”
韩尚大笑:“若是早知道五哥也来,我一定先去五哥府上接您,跟您一块儿来。”
五皇子被一个侍从扶着手上得船来,贾尤振也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五皇子韩旭比这韩尚不过早了一月出生,但韩尚受宠,他却不怎么受到皇上的喜爱。
韩尚的母妃是皇贵妃,而韩旭的母妃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嫔。直到生下韩旭之后,他母亲才被皇上封为了皇贵嫔。
这韩旭从小就生的比一众兄弟要瘦弱,也不怎么喜欢出来见人,娶妻后出宫建府居住,也挑了一个清静少人之处。
不过韩旭为人谦和,性子温良,从小有什么都会让着韩尚,因此韩尚对这个哥哥倒是真心敬重的。
只是韩尚喜欢热闹,平常很少回京,就算是回来了,也大多是在摆酒设宴,要不就是去西山行猎,忙的不亦乐乎,兄弟二人也很少见上一面。就连除夕晚上的宫宴,两人也只是略作寒暄。
一时船上的众人都向五皇子行礼,那五皇子笑着说“免礼”,接着就把贾尤振往众人面前一推,特别介绍说:“这位贾公子,是通政司贾斌大人家的公子,前次我在万记古玩与他偶遇,居然一见如故,因此今日特别强他陪我一同前来,也好多识几个人。”
贾尤振等他说完,就已先向韩尚行礼,接着向船上诸位王公子弟们一一认了。
那季敏之知道韩尚手里这个新妾室,就是来自贾家,方才见了靳了了,还惊叹于为何乡野之地也有这般绝色女子,现在见了贾尤振这般人物,心中喟然不止,连说“怪道是,怪道是。”
韩尚见贾尤振只穿着一身清雅服色,身上也没有任何华贵之物,却有将众人都比下去的势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拉过了靳了了的手来:“了了,还不见过我五哥。”
靳了了不是特别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但还是乖巧的按照规矩行礼:“见过五殿下。”
韩旭微笑着说:“六弟又有了新的美姬了。”
“五哥瞧瞧,觉得还行么?”
“今次的这位夫人,看起来温婉可人,虽身着艳装,却清丽难挡,实在是难得。”
韩尚又是哈哈大笑:“我就说过五哥好眼光了,了了真是应了五哥的那句话,清丽难挡。我赐她‘莲姬’之名,五哥看可还恰当么?”
韩旭点点头说:“果真是人如其名。不知六弟是从何处觅得这么一位佳人的?”
韩尚看了一眼韩旭身后的贾尤振,有些得意的说:“实不相瞒,我这位莲姬,可是贾公子送上的。”
韩旭微微有些吃惊,转头迅速看了一眼贾尤振的脸色,见他面无异色,又笑着说:“没想到贾公子也有赏花的爱好,呵呵,我们都在甲板上站了许久了,不知何时开船呢?”
那季敏之知道韩旭只在找借口岔开话题,他为人倒还机敏,于是赶紧说:“请两位殿下上三楼去,酒菜和美人都已经备好了,我吩咐人即刻就开船。”
韩尚笑着跟韩旭携手走进船舱,靳了了就被落在了后头,一直站在很后头的许三娘见靳了了一副想要跟贾尤振说话的样子,赶紧插空走了过去,伸手扶住靳了了的胳膊:“莲夫人,我扶您上去吧。”
靳了了眼光不舍的从贾尤振身上挪开,心中早就发出了很多个疑问:他还好么?他跟他爹现在都没事了,为什么看起来却更加不开心了呢?
贾尤振这时跟着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走过靳了了身边,眼神从靳了了身上很快的飘了过去,就像是没看见她一样。
靳了了心里猛然一揪,疼的她半晌都缓不过来气。
许三娘等那些公子们都上去了以后,她才扶着靳了了的手轻轻的说:“莲夫人请自重,您现在的主子是殿下,千万不可做出任何有损殿下颜面之事。
特别是那贾公子,您可千万别朝他那看,也绝对不能跟他说话。”
靳了了没精打采的应了,被许三娘扶上三楼,只见灯火通明,当中一只巨大的圆桌,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和各种美酒。
旁边一处稍高的地方,摆着一些乐器,几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子婷婷站在一旁。
那季敏之得意的说:“这秦家班平日可是千金难请,今日我打着两位殿下的旗号,才能请动这五朵金花。要说起来,咱们可都是沾了两位殿下的光呢。”
众人齐笑,依次按照分位坐下。自然是以韩旭为主位,韩尚带着靳了了坐在他的身旁,另一边则是贾尤振。
他虽没有分位,可他是韩旭的客人,因此也挨着他坐了。
一时几个美婢上来斟酒,众人都大赞美酒香醇,独靳了了闻不惯那个酒味儿,鼻子有些微皱。
韩尚知道她不饮酒,也害怕她趁醉撒欢儿,于是就没让她喝,只是跟众人推杯换盏,酒桌上说着各种玩笑话,等到酒过三巡,更是连荤段子都开了出来。
那五朵金花,一边演奏,一边面露羞怯。靳了了却是半懂不懂,再说她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只是一直低了头,剥着面前一堆干果解闷。
那季敏之见靳了了一直低头不语,就端了杯子对韩尚说:“六殿下,您的小美人儿今晚到现在还没说过话呢。这么美酒美景的,美人却不说话,岂不好生无趣?”
韩尚虽然知道靳了了没见过这种场面,也知道她应付不来,可是既然好兄弟都这么说了,他面上笑着说是他们粗言粗语的吓着了美人,可暗地里却叫靳了了端了杯子去给众人敬酒。
靳了了不敢不听他的,只好端了杯子,刚要敬酒,却听那五朵金花说要献曲,众人都停下说话,安心听那领头一人唱曲儿。
靳了了被救了一次,于是心生感激,也出神的看向那献技的女子。只见她一身软绸衫子,身型婀娜,容貌显是五人中之首。
她站在一架瑶琴之侧,先是冲着众人道了一个万福,接着幽幽开口,唱了一曲《杏花天影》。
她的声音偏于柔美,其中混杂了少许鼻音,听在耳朵里端的是酥软撩人,唱的满室春意。众人都随着音律之声,摇头晃脑。
一曲终了,众人喝彩不已。季敏之大声道:“不愧是京城第一歌姬,这唱的就是不同凡响。”
其他人也都交口称赞,只有韩尚一人抿嘴喝酒,不发一言。
季敏之奇道:“六殿下这是怎了?平日里,你一定是第一个出来打赏的,今天怎么不吱声了?
莫不是脑中羞涩了吧。不要紧不要紧,小的这里还有些银两,倒是可以借给六殿下一用的。”
“不是小王不打赏,只是听方才所唱,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六殿下说话可是越来越托大了。你家有个京城第一琴技,那是路人皆知的。不过要是说到这唱曲儿嘛,我看还是秦大姑娘的,为京城之首。”
“不如我跟敏之打个赌,我家了了唱的,就比这位秦大姑娘唱的,好上十倍。”
季敏之狐疑的看向靳了了:“赌就赌!”
韩尚哈哈大笑:“还有谁要赌的,一起上银子,百两以下就不用掏了。”
季敏之一下押了五百两的银票,还问韩旭:“五殿下赌谁赢?”
韩旭笑的很轻柔,从怀里摸出一百两,说:“我赌六弟会赢。”
韩尚哈哈大笑,敬了韩旭一杯酒:“还是五哥够意思,来,我敬您一杯。”
喝下那杯酒之后,靳了了就被众人拱到前头,要她也唱。
那几个弹奏乐器的姑娘问她:“要唱什么曲儿?”
靳了了想了想说:“就唱方才的《杏花天影》。”
那唱曲儿的秦大姑娘说:“这位夫人可想清楚了?这《杏花天影》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看夫人还是另挑一曲算了。”
靳了了冲她笑了一下:“我就唱这个。”
其实她还没学会几首曲子,也就这《杏花天影》唱的熟些。
于是琴声响起,靳了了目光朝着窗弦之外,看着满河交织来往的花船,娓娓唱道:“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风日清淑……”
从她唱第一句开始,众人就显是一惊,只有韩尚一人得意洋洋的举着一只酒杯,朝季敏之使眼色,似乎是在说:你可是输定了!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幕,更移舟、向甚处?满汀芳草不成归,日幕,更移舟、向甚处?”
待靳了了绕着转音,将最后一句重复唱了两遍,一曲完结,众人就像她头一回在王府家宴上唱曲儿那样,鸦雀无声。
韩尚得意的说:“众位觉得如何?”
满桌人这才醒过神来,季敏之不敢相信的盯着靳了了使劲的看:“这,这,这真是……”
韩旭笑着朝韩尚说:“六弟这位夫人,真是天生一把妙音,得闻此曲,只怕我们要三月不知肉味了。哈哈哈哈……”
韩尚得意的把桌上众人押下的钱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韩旭,另一半又扔给了季敏之:“今儿小王高兴,算我请的。”
季敏之他拿过钱来,说:“那我就借花献佛,将这钱打赏给众位秦家班的姑娘了。“
那五位姑娘接了赏钱,面上却没什么喜色。要知道秦家班就是靠秦大姑娘的一把歌喉才闯出的名堂。
现在六殿下随便一个姬妾,就将秦大姑娘完全比了下去,这以后,怕是要身价大跌了。因此人人都笑不出来,却又不能不笑,只好强装了笑脸。
靳了了回到韩尚身边,众人都对她交口称赞,她却偷偷往贾尤振那里瞧去,只见他面色如常,根本就没朝她看一眼。
靳了了心里又是一暗,只觉得再多的称赞声,也不能让她高兴一点。
过了一会儿,季敏之请众人都去甲板之上猜灯谜。靳了了要去净手,就带了许三娘,往二楼一处走去。
净手出来,许三娘一边夸她越来越出色,一边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拐个弯,正要下楼,却跟迎面上来的贾尤振打了个照脸。
靳了了早就忍不住,脱口就出:“夫君!”
贾尤振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连靳了了都看出他藏在天青袍子下的双手有些微颤,可是脸上却端端正正的,还低身行礼:“莲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在下贾尤振,并非六殿下。”
“吧嗒。”靳了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泪珠子忽得一下就滚了下去。
贾尤振看见一大颗水珠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心中一惊,忍不住抬头一看,却见靳了了哀伤的看着他,就跟从前受了委屈之时,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就那么无声的任眼泪一颗一颗的滚下来。
贾尤振心里刀割一般的疼痛,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过去,轻声哄她,再擦掉她的眼泪,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不能够啊,他不能的!
靳了了,已经是六殿下的妾室了!
还是他贾尤振亲手送出去的!
许三娘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贾尤振点点头,把靳了了扶走了。
许三娘手脚麻利的帮靳了了擦干眼泪,然后找了丫鬟要了水,给靳了了重新洗了脸,上了妆,才敢将她带回韩尚身边。
韩尚正在跟韩旭说着什么,不时哈哈大笑,显是兴致极高。见到靳了了走过去,他伸手拉过她:“了了,快来看看这个灯谜。”
靳了了情绪尚未缓过来,没有说话。
韩尚刚想发问,许三娘却轻轻走过去,对他说:“殿下,莲夫人像是有些晕船。”
“是吗?快给小王瞧瞧。”韩尚捏了捏靳了了的脸颊,见她确实是神色委顿,于是就说:“三娘,你扶了了去喝点热茶什么的。这甲板上风大,吹了风只怕更是不好。”
靳了了行礼道谢,然后就跟着许三娘往后舱走去。
许三娘趁着船上的侍从去仓房里点灯布置的空当,拉着靳了了说:“莲夫人,待会儿我会点些安神的香,您可千万调整好了,别让殿下看出端倪来,不然,我们两个,都会遭罚的。”
靳了了没精打采的点点头,轻声说:“三娘,我想看看风景。”
许三娘无法,只好跟着她往船尾走去,准备倚着船尾的栏杆,看看沿河的五颜六色的花灯。
可谁知刚走到船尾,却听见一阵巨响,伴随着巨响的,是船身剧烈的晃动。
许三娘只见身边一个红色的影子一晃,然后“噗通”一声,她心里一惊,听到船头处传来大声的喝骂:“你们怎么开船的?我们这么大的船,你们就这么撞上来了啊!”
她慌得手足无措,知道是跟别的花船撞上了,愣了片刻之后,她扯开喉咙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莲夫人落水了!”
韩尚他们在船头具是一愣,他抬脚就往船尾赶来:“在哪里掉下去的?船上的水手呢?快点儿!快点儿!赶紧下去救人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天青色的人影从二楼飞过,“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