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钜鹿郡治所,廮(ying)陶。
今儿的廮陶很热闹,集市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虽比不得洛阳那般繁花似锦,但在河北这一块,特别是冀州,也只邺县等区区数县可与之相比。
三月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农户忙着春种,富家子弟忙着踏青,本都不会闲着,可今日却全都聚于廮陶集市,翘首以盼一位尊贵人物的到来。
听说创立了太平道的那位大贤良师张天师回廮陶了!
张天师是谁?张天师姓张名角,正是他们钜鹿郡人!张天师以善心布道,以符水治病,是当今这穷困疾苦日子下老天爷派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些年来,张天师带领教徒所救之人千千万,座下教徒更已达数十万,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
张天师大名已然成了他们钜鹿郡最响亮的名片!谁能不沾沾自豪?谁又能不想一瞻天师的风采?当然,若是能求得一张符水拿回家有病治病没病防灾那就更好了!
……
自穿越以来,这还是项青头一次见到这般热闹场面。想他堂堂一太常之子,从京师洛阳里跑出来的贵族子弟,虽是以逃犯身份一路逃难至此,但好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可像这种人挤人的盛况,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在接到系统任务“教唆张角发动黄巾起义”后,他虽感于这任务也太没挑战性,但还是一路打听张角的动向来到了廮陶。
清河郡崔家那里肯定是去不得了,何进既对自己下了死手,崔家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可能都已经布好了一张大网在等着他。
廮陶位于钜鹿郡中间腹地,背靠湖泊大陆泽。而钜鹿郡又居于冀州中心腹地,与洛阳相距足足千里。项青逃出洛阳北渡黄河后,自河内郡往东北出司隶,进入冀州,经魏郡、赵国,这才好不容易来到了钜鹿郡廮陶县。
千里之途,他走走停停,如此用了半月之久,胯下马匹的腿都快跑断了。
“让开!让开!”
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这样凶悍高喝,顿时熙攘的人群就被迫分了开来。项青本以为是正主张角终于到了,却见几名穿着官服的带刀大汉凶神恶煞走到了布告栏前,将一张通缉令麻溜地贴了上去。
通缉令是用粗布所书画,上面画着一张很抽象的人头像以及寥寥数字。项青不用看便知这通缉的是谁,不禁嘴角泛起苦涩。
他这一路逃难,基本都是前脚刚到一个地儿,汉朝廷的缉捕文书也就后脚跟着过来了。能享受朝廷这种待遇的,此前也有过一位,名叫张俭,因揭发大宦官侯览而被后者胁迫灵帝下了通缉令,结果张俭为了逃难,被逼无奈,只得被迫流亡塞外,直到今天都还没能回来。
“看来廮陶也不再安全,我必须得想办法快些完成系统任务才成。”项青自思,他可不想像张俭那样流亡域外,只要到时候黄巾起义一起,天下大乱,谁还管你是不是通缉犯!
布告栏前已经喧闹不停,当听那官兵说这是从京师洛阳传过来的缉捕令后,顿时充满了好奇,瞅着画像指指点点。
项青怕被人认出,急忙牵马就走。可走着走着,却突然惊愕地停了下来。
沸沸扬扬人群里,一背着柴火的少女显得安静极了,睁着双水灵澄澈的大眼睛也正在望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少女十三四岁模样,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衣裳很是破旧了,多处打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少女发呆看了会儿,便又扶了扶身后沉重的柴火,默默离开了人群,向着市集深处缓缓去了。
眼望少女离去,项青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少女竟像极了他正在读初中的妹妹!自养父母去世后,他就与妹妹相依为命,两人感情极深!在刚穿越来到这里的那些天,他曾一度十分牵挂妹妹,没想到如今……
在三国这个世界,他竟然遇见了一个与妹妹相貌相同的女孩?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他赶紧牵马也跟了上去!
……
少女将柴火卖了,得了些钱,又去到了一间药铺,踮着脚尖敲了敲柜台道,“我要抓药!”
声音玲珑悦耳,却带着一股锐利,倒不似看上去那般安静。
柜台里的人被这突来之声吓了一跳,低头一瞧,却见是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小女孩儿,小女孩的头发很长,却也很乱,顿时没好气道,“小丫头片子,嚷嚷个甚么?说,抓什么药?”
少女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柜台里的人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正要作骂,却又听少女道,“我家阿大病了,我要抓能治好他的药!”
“你家阿大生了什么病?”柜台里的人收起不耐之色,心不在焉问。
少女道,“他每天不吃也不喝,越来越消瘦……怎么样老头,有药可医吗?”
这一声“老头”,柜台里的人腾地又火起,却没发作,强忍怒气道,“你得让你家阿大过来,待老夫为之诊过脉,方知可不可医。”
少女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思考,这才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回去把阿大牵来!”
“牵来?”
少女口气认真道,“是啊,阿大虽是我们家用来耕田的牛,但我从来不骑他,自然是要牵来了!”
“你……!!”柜台里的人蹭地站起,将少女就往药铺外赶,边赶边怒道,“你这小丫头是存心捉弄老夫不是?你家的牛有疾,你自去找牛医就是,来我这里作甚?我这儿是给人诊脉抓药的,嗨,真是晦气,快走快走!
“别推我!臭老头!破药铺!”
眼见少女被药铺里的人赶出,项青不禁咂舌,真是太像了,就连这性子都是这么像!
被赶出来的少女,瘦弱娇小的身子站在药铺门口发了会儿呆,忽然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几枚铜钱紧紧攥住,拿起地上用来捆柴火的绳子,往来时路回去了。
尽管眼下的廮陶市集很是热闹,可少女却像失了魂般,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径直穿过这些人群,往廮陶南门城外而去。
项青牵马远远跟在身后,见少女已经出了城还在走,他不由看了眼身后的市集,倒也没有犹豫,直接也跟了上去。
相比于张角这种随时都能打听到的大人物,眼前的少女渺小的就仿如海底的一粒沙,天空中的一颗流星,一旦错过了,那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
“你是谁?为甚么要跟着我?”
就在项青想着该怎么上前搭讪才不显突兀时,就忽见前方的少女停下了脚步,转回身警惕地盯着他。
少女秀眉微拧,别看她这小身子板又瘦又弱,内里爆发出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就像一头随时准备发怒的狮子。
项青不禁觉得更像了,笑道,“这条道路这么宽敞,可谓四通八达,你怎地就可以说我是在跟着你?”
“呸!你一路从市集跟到了现在,当我不知?”少女有些怒了。
但见项青锦衣玉缎,相貌堂堂,又牵着一匹高马,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身后还背着一长长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利器,大概不是个好人。
少女不禁有些怕,声音也没先前那般锐利了,软下来了许多道,“你……你跟着我做甚么!我又穷又丑,还是个灾星,你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转身就跑,小身子骨明明瘦弱,却跑的不慢。项青笑出声,小丫头还挺有意思,和他妹妹一样,外表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胆子贼鸡儿小。当下项青却也不急,慢悠悠牵马跟着。
大概是跑累了,少女回头一看,见到项青依然不紧不慢跟着,顿时吓的小脸儿煞白,大眼睛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有钱……这是我卖柴火的钱,全给你!”说完,少女有些不舍地瞧了眼手里紧紧攥着的几个铜板,将之小心放在脚下道,“钱都在这儿,说好了,不许再跟着我了!”
少女这次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地,弯折的小道两旁是农田,农田里有农户在春种。她这才放心了些,更当回头瞧见身后项青不见了时,重重吁出了口气。
但很快却又流下了眼泪,眼泪似针似线,边往回走边默默抹眼泪。
怎么办,她辛苦卖柴火的钱没了,阿大的病这下没钱医了!
心事重重的,少女又走了几里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小周里。里门前有晒太阳的老人,眯着双昏花老眼,远远瞧着像她,顿时就如见着了瘟神般,拄起拐杖就跑。
少女好似早已习惯了,径直进了里门,走到一河流旁的土坯房子前,发了会儿呆,这才推门而入。
不一会儿,等少女振作起精神,拿起捆柴火的绳子,正准备再外出去后山上拾柴火从头再来时,却忽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她脸露惊讶之色,快步上前将门打开,待看清了门外之人,俏脸霎时变色!
就见项青笑呵呵的立在门口,将几枚铜板递过来道,“你刚才路上说什么我没听清,不过这是你掉的铜板吧?多亏了我眼尖给瞧见了!喏,现在还给你!”
少女呆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项青这时把头往房间里探了探,道,“这一路赶来,不觉口有些儿渴,能请我进去喝杯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