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回答,突然“咔吱”的竹竿的断裂之声破坏了这良辰美景,少年蓦然抬起头,温暖的茶眸清明一片,不见半分被情色诱惑的迷惘。
推开坐在大腿上的少女走向那声音传来之地,只见一个素袍小儿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下压着断裂的青竹。
少年的唇角荡起一抹笑容:“郎君有兴趣不如一起?”
在汉城,他从来都是荒唐**无度之人。
那白衣小儿不自然咳嗽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用,不用。”
转身便想离去,不料手腕被人从后用力一握,强有力的手掌不准她摆脱分毫。
“小郎……”被冷落的少女轻唤了一声。
“滚!”不料,刚才还温柔软语哄着她的少年郎此时竟像染了冰霜一般,张口便是呵斥。
眼泪从少女的眼中落了下来,小嘴张了又合,终是一句话没有说,传好衣衫跑了出去,带着哽咽的哭声。
少年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那背对着他的清瘦背影道:“崔氏阿冉?”
崔冉微窘,本来是想寻一处池塘沐浴,奈何撞上这幕一出,缓缓转过身,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
“裴小郎,我不是故意的。”
裴子翊拧着一双剑眉,绝美的脸上隐隐见怒,良久,才自讽一笑:“那在你眼中究竟什么才算是故意?”
崔冉一脸委屈的看着他,嘟了嘟下嘴唇,那模样竟是可怜到了极点。
裴子翊松开她的手,冷哼一声,抬步转身而去,不再理她,然而她并没有走,而是跟了上去,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的无辜。
裴子翊没有理她,径直走回了树林后的院落,往透着烛火的房间走去。
崔冉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推门走进,只见里面烟雾阵阵,温度也比外面高一些,原来房间的最中间是一个浴池,上面漂浮着各色的花瓣。
崔冉站在门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裴子翊站在浴池边,解开腰带,脱去外袍,将衣服一件一件褪去,露出强壮有力的胸膛。
崔冉的脸有些红,背过了身。
“裴小郎。”她望着空荡荡的院落轻轻开口道:“你不应当怪我。”
没有回答,隐隐只听见身后有水花落起的声音,她咳嗽了一声:“在这乱世,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之时,便如你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是我呢?”
崔冉越说越有底气,言辞越说越激昂,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腰上蓦然一暖,被人腾空横抱在了怀中。
崔冉一脸错愕地看着头顶上方那张严峻而绝美的脸。
他没有看她,抱着她径直走进了池水之中坐下,让她在大腿上结结实实坐了一个满怀,崔冉正欲挣扎而起,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沐浴?今日可是你大兄成亲的日子,你就不能上心一点儿?”敞开的门外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
“知道了母亲,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来。”他的声音淡淡的。
妇人叹了口气,将房门关上:“那你快点,别让你大兄等你太久,大家会不高兴的。”
裴子翊没有回答,直至脚步声完全消失才将崔冉缓缓松开,唇边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原来在城中放出消息说清河崔氏嫡长女还活着的人便是你。”
思索良久,他终是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大小事件和这个妇人之间的联系想清楚了。
她抿着唇没有反驳。
“崔氏阿冉,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清河崔氏真正的嫡长一脉?”
她侧身坐在他的身旁,抱着双膝没有回答。
“那你又知这场宴会上有多少达官显贵,你若说错一句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明白?”
崔冉当然明白,她也曾迷茫的问过自己,放弃爱她的师父来换这群根本没有亲情可言的家人对吗?然而当吴颜刻薄的面容、卫儴薄情的背影、和崔燕踩着她手指的得意眉眼一一浮现在眼前时,她便明白,妄想站立在这个时代巅峰的人一定会是最孤独,这重生的命运,别无他选,若不能主宰别人,那么依旧会如前世一般,仍人宰割!
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裴子翊,你可知我的父母当年遇难之时我是如何逃脱的吗?你又可知这么多年,我父母尸骨至今没有寻回?既然苍天让我活了下来,那我便不会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让那些夺走了我所有强盗安享繁华!属于我的,我都会拿回来,一件都不会少。”
他没有回答,良久,缓缓站起身,腰间围着的浴巾滴答滴答的落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崔冉坐在水里久久未动。
随后,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换了一件白袍的裴子翊倚在门边将一套干净的衣物丢在她旁边的池边:“可是纵然如此也不能当做你欺骗我的理由。”
他是在训斥她那时所说“回道观,好好孝敬师父”之言。
“骗你隐世是我不对,可你也知道,我输不起,走错一步人生就是万劫不复。”
她那时候没有办法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是因为汉城的一切在记忆里是那么陌生,她根本不知道他和崔燕的关系?在他心里,自己又是怎样一个位置?
她只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你现在向我坦白一切又是何意?”风卷起他的衣袍,整个人似画中仙,衬得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更加倾城。
崔冉抿了抿嘴:“你答应了,再见时你会认我。”
裴子翊先是一愣,转即自嘲苦笑道:“原来你一直在算计着我的承诺,枉我还处处为你这小姑担心,惟恐保护不周,此时想想,真是我多虑了。”
说罢,转身离去。
月光下,那背影,依旧风华无双,清贵无双,同样,孤寂无双。
崔冉只觉胸口闷得慌,深吸了口,将心里的异样感中重重压下,脱去湿润的衣物,好好梳洗了一番,才缓缓走出浴池,换上他拿来的白衫鞋履,从容如初。
崔冉走出门,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的阁楼,仿佛能看见崔燕在满堂的祝福声中笑容可掬的模样。
她的眸光沉了沉,抬步往阁楼走去,背脊笔直。
此时的阁楼中红毯铺地,房间最前方是一个高台,上面桃木桌椅,桌子上放着红色的喜烛和水果,而在高台顺着阶梯下去的红毯两边是一个挨一个的饭几,上面银色的盘子、酒碗、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在大厅的最中间挂着一个用绸缎做成的喜花。
崔冉走来时,大厅已经坐满了人,随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少顷,婢女们开始在桌上布食,芬香的酒水徐徐倒进碗里,她低头饮了一口。
这时烛光渐渐暗了下来。
一对穿着红衣喜袍的璧人走了进来,男子生的威武,女子珠帘遮面,凤冠霞帔,身姿动人。
“承蒙各位光临寒舍来参加犬子的成亲大礼。”
高台上一个中年人走了上去,此人正是裴俊和裴子翊的父亲,身边站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中年人,除了他的妻子,便是崔燕的父母,崔冉的叔父叔母。
宾客哄笑一片,不一会儿,在媒人的呼喊下,两人连拜了三礼,在婚姻书上摁下了手印。
全场更是欢呼一片,众人纷纷端着酒水说着贺词,珠帘后的崔燕笑容动人,然而就在她被媒人搀扶着离去时,角落里的白袍郎君站了起来。
那缓缓走到人前,高台之下,笑容和煦动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施了一礼道:“崔氏阿冉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崔燕的身子不可自抑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