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千兰在院子中晨跑,阳光穿过长长的走廊温暖着偌大的宫家,这样好的阳光总会勾起她对子昆模糊的印象,如今他会在哪呢?她不禁摊开手来让阳光洒进掌心里,试图用阳光温暖心间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许还能够生长。
回到大屋后,她准备去给爷爷问早,还没有走进书房的门,就听见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传来。
“爸,你宁愿让一个外人做E-ray的副总,也不愿意让我来,您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儿媳妇。”就算隔着门也感受得出习佳荣的情绪很激动。
“佳容,你已经很久没有踏进公司了,洛雨泽是我一直很看好的年轻人,把公司交给他我很放心,况且他只暂管而已,公司迟早有一天还是要交给小兰的,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爷爷用不容置否的语气说,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争取的余地给她。
“可是爸,就算他再怎么有才华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你以为E-ray真会有人信服这样突然空降的人吗?一个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凭什么顺理成章的来接任这么重要的职务。更何况那是铭烁的一手创办的公司。爸,你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说了,这个你不用操心,洛家本来就是宫家的老臣,又是E-ray的股东之一,洛雨泽担任总裁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你只要尽好你自己本分,照顾好小钰,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这一切你计划好了”习佳荣明白过来,愤恨地说,“爸,你当真这么狠心,要让我一辈子埋没在这个大宅里。”
屋内突然没有声音,隔着门都能感觉乌云压顶的沉闷。
习佳荣愤然转身,鞋跟踩出骇人的回响。
“佳容”宫壕忽然叫住了她:“我欠你的,我会尽量弥补你,但是集团是宫家几代人的心血,E-ray更是铭烁身前的理想,我只会留给宫家的继承人,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
“弥补?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你要怎么弥补,我的孩子,我的人生,你可以弥补什么?”那是一种绝望而愤恨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不免心酸。
随后,习佳荣怒气难平的从宫壕的房间里走出来,千兰往旁边退了一步,她知道现在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自己,犯不着和她有冲突。但习佳荣还是一眼扫中了她,习佳荣的眼里、心里都燃烧着怨恨,恨不得立马将她剥皮削骨,她咬牙切齿地指责道:“你给我记住,毁了我的人还有你和你妈,如果千钰身体好,根本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哼。”
顶着习佳荣的谩骂,千兰心里五味杂陈,她何尝有过选择的机会,是命运注定了这样而已,按捺住心中的酸楚,千兰敲开了书房的门。
“爷爷,您和荣姨吵架了?”千兰淡淡问。
“她野心太大,我只是叫她不要妄想不该她的。”爷爷的眼神极度轻蔑又夹杂着一些呼之欲出的怒火。
“其实荣姨也是想为公司出力,爷爷为什么不…”千兰试图争取。
“小兰”宫壕一声喝住了她,“这件事情我已经下了决定,你不要再试图去改变,专心准备接管集团才是你现在要做的,听明白了吗?”
千兰想说什么,却又深感无能为力,爷爷到底在固执什么?千兰无法理解,过去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定要这样吗?
“你刚刚听到我们谈话了?”
宫壕的身影让千兰回过神来,她点了下头,“一点。”
“说说你的想法吧。”
“这个建议是我提的,我当然没有意见,但我还是好奇为什么是洛雨泽?”
“我信任你洛叔叔,你也说了,雨泽这孩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栽培他,最后还是为了你。”宫壕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墙上的挂画,那是他一手壮大的宏伟版图,“你还年轻,虽说你是我一手培养的接班人,我对你有信心,但宫氏集团毕竟太过庞大,你需要有一个好帮手。”
千兰没说别的,只应了句:“无所谓,集团的事爷爷决定就好。”
宫壕不喜欢她这么敷衍,冷冷地说了句:“没事就早点去公司吧,他今天就会去报道,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是,爷爷。”
————
在E-ray的总裁办公室里。
“想不到你会答应我爷爷来E-ray,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吗?放弃洛氏总裁的位置,你舍得?”
“无论是在E-ray还是洛氏,都是为宫家做事,听宫老的安排。”
“你很听我爷爷的话?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过你?”
“我想宫老只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才这样安排的,我父亲常说洛家人不能忘记宫家的恩情,所以我才从国外回来,没听过我,不奇怪。”
“其实你不用这样,那都是好几代以前的事,早就扯平了。跟我来吧,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在E-ray的高层会议上,千兰正式向众人宣布了洛雨泽的加入,众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千兰又宣布了即将离职的消息,不过她的行程甚至她这个人一向都对外保密,所以对于下层员工来说,换了总裁其实没有什么大改变。
会后千兰让马克带众人陪他去熟悉E-ray的环境,算是公开认可了他的身份。
路过舞蹈练习室时,习阳和艾妮正在为一月后的特别舞台排练着,镜子里倒映出练习室的门口景象,一群西装革履的高层围着一个不熟悉的生面孔,习阳一眼就认出了洛雨泽,眼中瞬时窜起了敌意。
音乐戛然止住,编舞老师招呼着:“大家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排练。”
舞群一阵道谢之后,都走到了场边,习阳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四目相交,眼底都按捺着黯蓝的火焰。
雨泽没有跟他打招呼,跟着走向下一个地点,大概走了几个地方,就到了午餐时间,他来到了千兰办公室门口,秘书已经走了,他轻扣两声后走了进去。
“兰总,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千兰考虑了一下,“好,但是我没时间出去,就在公司里吃吧,食堂的午餐味道也很不错。”
“恩,好啊”
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虽然栗色的头发勾在他的耳后,很是好看,但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开心么?
在去餐厅的路上,千兰顺便也为他介绍了公司的环境,他听得很认真,不时还能举一反三,他对E-ray的了解超出了千兰的想象,看来做了不少功课,这样也好,起码E-ray可以放心交给他。
一路上,他们都没什么尴尬,可这样的和谐却在步入餐厅的那一刻被打破了。
艾妮正挽着习阳的手迎面走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粘着习阳,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习阳本来没有什么表情,就是当目光触及这一幕的时候,眉心稍稍蹙了起来。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习阳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恨不得用眼神就能将他们分开。
“先坐吧,我晚点跟你说。”
随后,他们四人坐到了一个餐桌上面面相觑,那气氛简直冷到凝结,习阳平时是不会来餐厅的,所以她才来的,今天怎么转性了,这件事三两句哪说得清楚,以至于让千兰暗下决定,赶紧吃完赶紧走。
习阳却不含糊,一直等千兰解释,但还她没来得及开口,马屁精杨理事就拖着圆圆的身体,小皮球般蹦了过来。
“兰总,洛总,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走走走,到我们的桌子上去…”
“这里很好,菜式我都很喜欢。杨理事你也一起坐吧。”洛雨泽谦和地说。
洛总?习阳诧异的看向千兰。
千兰点了点头,“以后洛总就是E-ray的新总裁。”
习阳很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宫壕竟然会放心让一个外人接任千兰爸爸一手创立的E-ray。而这个位子是他姑姑磨破嘴皮都求不来的。他的心里不免感到落差,宫壕对自己的信任竟一点都比不上这个外人。
“原来是新总裁,想不到现在你是我的上司了,但愿你是有真本事,而不是仗着家族的关系。”习阳语气轻蔑,弄得在场所有的人都提紧了心。
“习阳,怎么和洛总说话的”杨理事被他傲慢的态度吓得一个劲干笑起来,“哈哈哈,他不懂事,洛总别和他计较…”
洛雨泽直接看向他,回答:“我会把你的话当作是一种鼓励,谢谢你的提醒。”
众人都感觉得出他们在针锋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一阵阵细小的电流,把在场的人都电得神经紧张,两人势同水火的局面就如一场叫人买不定离手的赌局,而赌注是自己。
这时艾妮凑到千兰身边,小声嘀咕:“诶,千兰,你有觉得这个洛总很眼熟呀?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见过。”
“他是洛莉香的哥哥,上次我们去过她的生日宴会,你忘了?”
“不是那次,可我想不起来了”艾妮纠结的目光又移回了洛雨泽身上,她真的觉得对面的人似曾相识。
这顿尴尬的午餐果然结束得很快,等各自工作结束以后又已经是晚上了,千兰一直没有机会找习阳解释。
一回到家千兰就问了陈伯,可是习阳并没有回来。习阳鲜少会这么久不回她信息,他是在生气吗?气她没有提前说洛雨泽会接任总裁的事?还是气她没有阻止这件事?
这时,千兰瞥见一位佣人正端着茶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家里有客人?”千兰问。
陈伯回答道:“是,E-ray的洛总和老爷在书房。”
————
在宫壕的书房中,雨泽笔挺地站宫壕面前汇报工作,银边眼镜下俊秀的眼眸透出柔和的光,一件淡紫色的衬衫更衬得他气质卓越。对于眼前的人,宫壕很是满意,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他放心地将宫家和千兰托付的,那就只有他。
“回来了这些时候,一切都还习惯吗?”
“习惯,白屋那边还和以前一样。”
“这次你这么快就得到了千兰的认可,做得很好,今后你要在小兰身边好好辅佐她,不要让我失望。”
“是,爷爷。”
“嗯,有你在我很放心,早点回去吧”宫壕拿起桌边古旧的茶杯浅抿了一口,又说:“小兰这会差不多回来了,你可以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爷爷”雨泽的神情忽然明亮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奇迹,有些难以置信。
“好孩子,这么久以来,我没有让你们见面,是为了培养你和小兰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接班人,所幸你们都没有叫我失望。你终究是她唯一的哥哥,你也该见见她了。”宫壕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不过什么都别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爷爷。”
退出宫壕的书房后,雨泽不觉开始放缓脚步,感受着宫家这些年的变化,记得小时候他也曾从这条长廊上跑过,不觉间已经20年了。
妈,你看见了吗?我回来了。
绕过白色的大理石柱,千兰清丽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她静静地倚在石柱边,远远的,仿若不沾一丝俗世烦恼的仙。他没有上前,不愿打扰了此刻的宁静,也许连千兰自己都不知道她真的很像她妈妈,美如一朵清婉的雪兰,暗暗香在幽谷中,他默默守在她身后,窗外的月光洒下雪白的琉璃色,纯静而安详,笼罩着他们和整个宫家。
“他怎么会在这?”
不知什么时候,习阳已经站在了不远的地方。眼中染着幽蓝的暗焰,看着雨泽就像看着一个入侵者。
面对习阳的质问,雨泽的眼中似也窜起了不悦,到底谁才是入侵者。
千兰这才回头看见了雨泽,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雨泽朝她轻轻行了个礼,没去理会习阳的挑衅。
“洛总是来找爷爷的。“千兰替他解释道。
习阳却哂笑:“那我们的新总裁还真是敬业,都这么晚了还来汇报工作。”
雨泽继续不理会他,只看着千兰说:“我准备走了,大小姐请早些休息。”
千兰礼貌回他:“好,你路上小心。”
看雨泽离开了后,千兰立马没好气地对着习阳说:“你还知道晚吗?现在才回来。”
“生气了?”习阳立马收敛起不悦,窃笑道:“那甜屋的蓝蛋糕会不会让你高兴点呢?”
话语间,习阳笑着从身后端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牵着千兰来到大屋前的石阶上,他们坐在那里像小时候一样,分享着彼此最爱的味道。
“你收工以后都不见人影,就是去买这个?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为了洛雨泽任职的事生气?”
千兰点头,“我一直希望最后坐上总裁位置的人是你,可我拗不过爷爷,他太忌惮荣姨了,连累了你。”
“傻瓜,我知道你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努力,宫爷爷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上一辈人的因果,不该由你我来承担。”
“可我还是希望我和荣姨之间能和平一点。”千兰望着远方的眼睛里装满惆怅。
“为什么?为了我?”习阳不愿她不开心,用暧昧的语气逗她。
千兰立刻紧张起来,“才没有,我是为了世界和平。”
习阳斜斜一笑,朝她坐近了一点,安慰道:“别乱想了,我们来吃蛋糕。”
习阳亲昵地喂她吃了一口,她没有拒绝,但很快就拿过勺子自己来。
远处,停在花园里的银车迟迟没有发动引擎,雨泽看着后车镜里,千兰远不可及的身影,心里漫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那个人是她的幸福吗?她还需要我吗?。
暗夜之中,那车如一道掠去的光影引起了千兰的注意,此时她的舌尖正弥漫着香甜的滋味,在一片茫茫夜幕中,那车的灯光就如山猫的眼睛,明亮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