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闷声不响的又呆了三天,丁子孞思绪翻飞,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还想到了前世今生,想到了异世之外,越来越觉得秦雪的话很有道理,外公那个半仙儿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们竟然算对了自己的命格。于是她的脑回路进入了死胡同,万籁具灰。
她把所有的怨气归结于上苍,既然她是神嫌鬼弃的扫把星,为何还让她出生呢,克谁不好,妨谁不好,偏偏害的是那么好的与自己那么亲的两个人。爸爸是个好人,做人磊落,做事认真,于家于社会都有贡献。孔楠那么优秀,龙凤之资,至情至性,不出意外怎么也是国之栋梁。可他们就这么被自己克死了,难道他们上辈子欠了自己吗?难道她来到尘世的意义只是充当了命运之神的一枚棋子,只是被用来平衡上辈子的因果溯源?那么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算不算已经功德圆满?而这余生,她是该负罪死去还是苟延残喘的继续活着,如若活着,是不是还得继续的害人?
百思不得其果,丁子孞表情呆滞,还掰弄着手指自言自语,这样的情状让景业极为害怕。之前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还能用生硬的手段塞点儿食物灌点水,再不济还能让医生加输点儿营养水,可现下这是疯魔的征兆,又该如何是好。她茫然无措,笨拙的翻起丁子孞的眼皮瞧了一瞧,推搡她不停喊她的名字,急切的说一大堆的话,说的喉头打结、口干舌燥。
“景业,你干什么呢?怕我疯了吗?放心,我只是在想事情呢,没有疯,也不会疯的。”看着景业惊慌的表情,丁子孞竟冲她笑了笑,开口说起话来。
“谢谢你啊,景业,谢谢你一直这么陪着我,我这几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对待咱爸妈也没有这么上心过吧,姐妹儿的情我记下了,以后只要是你的事儿,我丁子孞的命都是你的,随你差遣。”
“有些事现在想想挺可笑的。就说孔楠吧,老天真的挺不地道的,你说你让他死吧,你还让他避开我,不让我送不让我看不让我哭的,铁生生的让我欠他的。然后他妈就来要债了,你说我能不还吗?这几年人家对我有天大的恩,要我两个孩子而已,我能不给吗?”
“还有啊,你说这命不好的人是我,造孽的人是我,为啥我现在还好好的呢?为啥不难产死了得了,那样也算解脱了,还能跟孔楠做个**妻,跟我爸爸团聚呢。没死成?那我还哪有脸去见他们呀,现在跳楼上吊割腕服毒去找他们,他们怎么会原谅我呢。”
“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明白生不如死的含义了。不过,你放心,我才不死呢,我得活着,我非得看看我到底能晦气到什么程度,非得跟这命争一争不可。只是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得离开,我准备带着孔楠的遗憾去外边看看,那里的花花世界有他的梦想,他说他要游历祖国山川,尝遍各地美酒美食,我去替他完成。不过,他在我还算有家,现在家养彻底变野生了,从此了无牵挂。不过我一定会想你的。”
“房子的一切手续我都留给你,你帮我交给我婆婆吧,都叫顺口叫习惯了,她不想当我妈我也改不过口了。好的是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们二老的名字,这样省却了过户的麻烦。帮我办理下出院吧,之后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别再影响了工作,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去办辞职,然后我就离开了。你不要送我,我不想那么伤感。你在,孩子们在,爸爸和孔楠的墓在,姑姑在,我总是还得回来的。他们给我的家虽然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得活着,别人回来都为团聚,我回来的最大目的却是扫墓。”
谢绝了领导停薪留职的好意,丁子孞毅然辞职,干脆利落的办理完一切手续。离开之前,她强忍悲痛先来到丁海军的坟前,拎着一壶黄酒,边喝边哭诉,一如曾经她钻在丁海军怀里无限矫情的抹泪一般,说尽了这些年的委屈和周全。
“爸爸,我真的尽力了,全身心的爱着孔楠,孝敬公婆,努力工作,让自己不卑不亢的活着,只可惜这结果竟只是遂了天意顺了命理,让人无可奈何。”
带着孔楠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那天没喝完的茅台酒,她来到了他的墓地。这是她第一次来。看到孔楠的照片和名字,眼泪不由分说的就流了出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怀孕期间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那时诸事太顺,情感太浓,幸福太烈。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竟然都得到了兑现。只是自己付出的的代价太大了。和着眼泪大口的灌着酒,丁子孞也不忘控诉几句。
“孔楠,你可真够自私真够狠心的,你砰地一声没了,却把世间所有的责难留给了我,让我前行没有目标,活着没有指望。我挺想恨你挺想怨你挺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你,只是我恨不起来,我忘不了我们曾经的幸福,我依然故我的爱着你想着你,我不能辜负我们的感情,虽然结局猝然,但我们的相爱是真的,幸福是真的,所以我现在的痛苦也必然是真的。”
说的累了,伴着酒意丁子孞竟然在墓地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色灰蒙,她睡眼惺忪步履蹒跚的一步步往家走去。走至桥上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两个男人,他们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拽到了桥底下。知道自己遇到了流氓,她想挣扎想反抗,偏偏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发觉自己连嘶喊吼叫抓挠啃咬的本能都失去了,木然听着自己衣服被撕开的声音。只是当那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嘴巴凑到了她的嘴上,她闻到一股令人发呕的味道,于是她猛的起身,额头狠狠的被那人的下巴撞了一下,哇哇吐了那人一身,吐完后意识清醒,她顺手在身边抓起一跟铁丝状的东西,死命的攥紧,翻手扎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疼的满地打滚,另外一个凶徒赶紧蹲下帮他按住伤口并叫了救护车。
冷冷看着眼前两个猥琐而狼狈的男人,丁子孞心里竟然一阵快意,她决定从今以后要活就得活的极致,爱恨都得淋漓,她捡起手机打了报警电话,决绝而无畏。如果那个男人死了,自己的命也就一了百了,这没什么不好。
受伤的男人得到及时救治并无生命危险,而两人因强奸未遂被依法逮捕,很快就判了刑罚。丁子孞属于正当防卫,只赔偿了对方一些医药费。这样的结果彰显了法律的公正,但也离不开孔雪庆的出面。
这是孔楠出事之后丁子孞第一次见到孔雪庆,他鬓角的头发花白一片,温润俊雅的面孔一下子苍老许多,失去儿子,对他的打击同样致命。
“谢谢你,爸,我不知道他们会给你打电话,您是市领导,我又让您蒙羞了。一切的一切,我都很抱歉。”
“别这么说孩子,楠楠走了,咱们谁都不好过。楠楠他妈性子强,如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过分的你别往心里去,她也不想的。你如果不嫌弃,家里永远为你开着门儿呢。”
“谢谢你,爸,您能这么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但我不奢望也不能再回家了。和您二老每见一次面都得把往事的伤口撕开,咱们都经受不住的。何况,如同妈所说,我可能真的是个不祥之人,为了你们,为了孩子,我还是离的远远的比较好。我有自知之明。孩子交给你们我放心,你们的身份地位、文化水平、格局修养,孩子将来一定会很优秀的。”
“谢谢你子孞,你也够苦了,孩子的事儿你能这样想我很感激,谢谢你给我们老两口儿留下了活着的希望。是我们太过自私,我们万分惭愧。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听说你辞职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你若不想在本市工作,我可以让孔楠他大伯在省会给你安排工作。”
“不用了,爸。我想出去闯一闯看一看,这也是孔楠一直的心愿。我还年轻,您不用担心我,您和妈保重身体。”
拒绝了景业的相送,丁子孞轻装上阵,踏上了前去尚城的路途。检票进站那一刻,她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用力的甩了甩头,把前缘往事抛诸脑后,提着行李大步流星的走向火车车厢,迈向未知的远方。只是她的心无力无为,对未来没有半分期许和筹划,只是凄然一笑,以后的日子只是没有死而已,春花秋叶,四季更迭,都不过是一样的景致,孤清而苍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