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我特别讨厌你!”我咬紧牙关对着自己的影子发火。泪水滚落我的脸颊,一颗,又一颗,滴落在衬衫上,形成了我不敢尝试破译的罗夏图案。
一股久违的冲动正在胃里燃烧,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像含了一定浓度的焦油。我抓着瓷盆,倚靠在水池上。大事不妙,我觉得自己在盘旋上升,自己却无法控制。
恐慌是糟糕的,带着轻蔑的恐慌就更糟了。
也许我可以坐在你的门廊,你可以关上门。
这话很烫人,烫得我的耳朵流血。不知道他对艾米这样说过多少次。
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天啊!我真是个怪胎,我想从皮肤里爬出来。
房间在起伏着,这里没有人,可是我觉得身上有很多双手,将我推来推去。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牙齿开始颤抖。
大部分时候我都可以度过恐慌,我只需蜷成一个球,静待它结束就可以了。我肯定它总会有个尽头的。抛开身体反应不说,它是可控的。但是,当它与愤怒一起袭来时,掌控力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我打开浴室柜,伸手去拿指甲剪,还没拿到就栽倒在了地板上。
也许我可以坐在你的门廊,你可以关上门。
“嘘。”我用手指按住嘴唇,试图平静大脑,但是呼啸声仍然持续着。静电在脑海里肆虐,夹杂着与卢克下次谈话要保持三米距离的承诺。
我的身体向后倾斜,浴缸的边缘透过衬衫渗来寒意。我把双腿分开,手指滑过大腿内侧,摸索着肿块和小伤痕。
“请停下。”我把脸埋在手掌里,用手掌根部按压眼睛,直至能看见彩色的斑点。
卢克离开时走了十六步,八个是绑着完美鞋带的脚步,八个不是。不是因为鞋带,不完全是。它们只是催化剂,一座让我看到自己全部碎片的显微镜。为什么我不是正常的?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思考?我本来拼命地想和他做朋友。
手里握着剪刀,我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情形。我造成的第一个伤口是因为害怕参加一场物理考试,那时我已经离开了卡蒂诺学校,和妈妈一起在家接受教育了。
大多数进入考场的孩子都是在为挂科而担忧,但我不是,我不害怕那个。挂科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的恐惧源于这一切带来的紧张。我一直想象自己坐着,有严格的条件,不能动,不能来去自如。
我从精神上把自己铐在了椅子上。
然后,那些“如果”就开始了。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呢?如果发生那种情况呢?如果?如果?如果?太多我无法回答的问题,而我只想要安静。
我觉得用金属柄拖过皮肤后的释放感很奇怪,就像紧急制动刹车,在感到刀片划伤皮肤时,我的大脑立马陷入死寂。脑中所有嗡嗡作响的接收器都会忘记恐慌,专注在疼痛感和流血上。这是极端的,最后的手段。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快速一划,一切就停止了。这无关死亡,我也无须感受什么,因为我已感觉到了一切。这是个试图夺回掌控力的故事。
双手颤抖着,我将毛衣从双腿上撩起,把短裤撸起来,然后把大腿上的皮肤拉紧。以前的疤痕已经褪色成容易被认作是蜗牛走过留下的银色凸起,我将刀刃缓缓靠近大腿,眼泪眨了出来。
尽管我的思维极度脆弱,强迫症仍坚持对偶数忠贞不渝。它不会让我做第五个标记,所以我沿着四个现有伤疤中的一个滑动刀片,一股血涌出表皮后,我松了一口气。
它就像一个巴掌,一次麻醉注射。我把它想象成恐慌和冷静之间无休止的拔河,自残是一个公正的旁观者,会站出来用尖锐的东西切断绳索。绳子一断,两队人马就会飞出去,疲惫不堪地在地上倒成一堆。
问题是,现在它结束了,我却希望它消失。我不想看到或感知到它,或感知到我如此需要控制,以至于割伤自己。但我不得不感知它的存在,每当我站在浴室里,每当我的裤子碰到它,或者每当我换衣服而妈妈走过门口,我就像兔崽子似的跳来跳去以掩盖自己时,我都无比清醒地知道它的存在。
血液滴落在我的腿上,很痒。我背过手,拿起浴缸旁边的海绵,压在伤口上。恐慌结束了,轻蔑却长大了三倍。
我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