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你和过去的我,皆为过去,而你我在现在,在将来。
——《鱼鳍日记》】
“两周的反省时间不是给你用来休息的,”程辉只觉得自己的愤怒都无法用语言描述,“你作为一个学生,上学是你的基本任务,上学不带书本,那你来上学干什么!”他压住自己的怒火,苦口婆心道。
徐天翰以沉默相对,程辉的话就像打在棉花上苍白又无力。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以年级第一的分数考进这所高中的学生,现在会沦落到全校垫底,老师闻名叹息的地步,他想和徐天翰推心置腹,但结果终究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最终还是只能以怒骂和惩罚收尾。
“其他科目的书你有吗?”程辉无力地问。
“没。”许久未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徐天翰从进办公室为止第一次与程辉四目相对,“反正我也不学,省点纸也挺好的。”
一时间程辉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么多年的语文功底就被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一句轻飘飘的话打散。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一种难以置信和无法理喻地感觉让他抑制不住地扬起手,最终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教书这么多年,听过‘不喜欢学习的’也听过‘不愿意学’,我还第一次听到你这种直接说‘我不学’的学生!”
“徐天翰,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程辉的怒吼声响彻办公室,引起了其他办公室的老师的注目与讨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名叫徐天翰的学生身上。一个敲门喊报告的学生,推开门,无助地僵硬在原地,对眼前这严肃又紧绷的场面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还想回家再反省半个月!”程辉指着徐天翰的手指因为气愤而难以抑制地颤抖着,起伏的胸膛一时间难以平复。
徐天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他尊敬地端着笑,微微低头说:“您要愿意给我这个假期,我会非常感谢老师你。”他似乎丝毫不受程辉刚才怒吼的影响。
已经被徐天翰气得不行,无法载承受更多的怒火了,程辉握着拳咬牙切齿道:“你父母花了这么多钱养你,供你吃穿,供你读书,你就这样回报他们?”
“徐天翰,你不要这样不要自尊不要脸,我们一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大人说话原来都是一样的啊!”徐天翰见程辉说完了,抬起头,勾着唇,嗤笑着说:“我父母?只要给他们钱就是最好的回报了。我不是不要自尊,不要脸,我就是因为要自尊才不学,毕竟这个学费也是他们交的嘛。”
“老师你骂完了吗?我听见上课铃响了,虽然我不听课,但是还是要回座位的。”鞠躬告辞,徐天翰敛下眼神里不可察觉的黯淡离开办公室,也不等程辉同意。
“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程辉像是没有了支撑点一样摔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地询问徐天翰高一的班主任,“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其实……徐天翰父母不管他的,连他的家长会都是他们家保姆代替的。”
“啊……怎么会,他爸妈……”程辉今天第二次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他现在高三,他爸妈都……”
原高一班主任摇了摇头,回到座位上。
姜文琪看到徐天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手摸到课桌里的书本,如同烫手山芋。她在下课时间想好的一套说辞现在都没有了用处,她根本无法当着老师的面把书本给他。
上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熬,她紧握着笔想要集中注意力,但是头部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回头向后看,视线似乎找不到落点,飘忽不定,她在心里祈求老师千万不要喊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根本听不进任何知识点。
欢快的铃声响起,姜文琪从没觉得下课铃如此悦耳。
“徐、徐天翰……同学,”姜文琪捏着书的一角,不知道该从哪问起,她有太多问题了。
他这半个月在家怎么样?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他还准不准备去外国读书?他还愿不愿意让她给他补课?他……
眼神撇过眼前的女生,乖宝宝的样子和躲闪的眼神让徐天翰联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生理上不想理会,但又怕惹上麻烦的事情,徐天翰转了个身,背靠着墙,翘着二郎腿,一副痞气样子,懒懒道:“班长,什么事。”
“不、不用叫我班长,”姜文琪没预料到他的回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被混混欺负的小女生,“你没带书吧,我把书借你……”
“喂,你他妈刚到校就欺负班长算什么事儿?”贾天齐完全没理清状况地就跑来,站到徐天翰面前,正义之士般把姜文琪护到身后,但还没等发表“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言论,就被顾昊一把拖走。
“大佬您继续,班长您也继续啊!”顾昊扬着和事老的憨笑,也不管贾天齐的骂骂咧咧,硬是将他拽出教室。
“你想说什么?”被那两个家伙这么插科打诨一下,气氛一下子舒缓了许多,徐天翰放松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你这两周,我、我给你发消息……”姜文琪直接换了个话题,问出自己的疑虑。
“徐国富问你关于我的事情,还是谢瑗?”徐天翰深谙自己那对父母的套路,皱眉问道,“我不是说了,不用管,你直接说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不是不是!”姜文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扯到了徐父徐母身上连忙否认,她知道徐天翰讨厌一切关于他们的事情,“我就是担心你,问问。我担心你会不会饿……”
“用不着你操那个多余的心思,我还饿不死。”觉得这样的对话无聊又令人烦躁,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不是特别美好的事情,徐天翰准备赶人。
“徐天翰!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交朋友的,不是因为大人所说的利益交际,姜文琪很想这样说出来,但是才出口就被徐天翰打断。
“不用跟我走这么近,”徐天翰看着姜家这位大小姐在自己面前如此紧张不安,慌乱不决,像是硬着头皮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很理解地劝说道:“和我走这么近也无法给你们家公司来带什么商业合作,而且你作为班长,老师眼中的乖宝宝,和我有联系只会更加不好。”
“不用那么虚情假意勉强自己。我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上课铃打得很及时,姜文琪带着满肚子的说不清,拿着自己的数学书回到座位。她知道这次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下次向徐天翰说解释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姜文琪觉得有些委屈,他凭什么那样想自己,凭什么独断的认为她于他之间的关系就是大人们口中的商业交流,他凭什么将她所有的努力都看成冰冷的利益关系。
明明在她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冷漠,却也会以真心回报所有。
……
姜文琪与徐天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刚上初一,那年他刚刚从乡下爷爷奶奶家搬到市区,住在这个连他父母都不常住的冰冷空荡的别墅里。
也许是因为从小在乡下田野间长大的原因,徐天翰比别墅区里的其他娇生富养的小孩子都黑得多,瘦得多;而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人也让徐天翰更加的沉默。一时间,住户区的小孩子都很排斥这个外来者,没过多久,大人口中也传出来一些不好听的言论。
她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徐天翰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而他的父母是突然投资成功,一时间就富有的暴发户。但是与其他家庭不同的是,徐父徐母在赚到钱后不仅没有增加与孩子的相处时间,反而更加忙于公司,徐天翰的整个童年都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那时的她还不懂徐天翰的孤独,只觉得没有父母的约束,没有父母强迫自己去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该是一件多么快乐轻松又自由的东西。童稚的心带着对自由的小小向往,她试探着想方设法地拉近自己与徐天翰的关系。
恰巧命运给机会,姜家正好有一个与徐家合作的项目,于是她的父母也就默许了她与徐天翰的玩耍。
说是玩耍,其实更像是姜文琪她自己一个人的自娱自乐。她有时候会拿着一自己最喜欢的图画书和徐天翰分享,有时候会将自己的玩具摆到徐天翰眼前炫耀,还有时候回给徐天翰带一些各种各样的新奇的小零食。但大都是她一个人在讲话,在欢笑,在闹腾,徐天翰像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偶,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或静静地吃,连吃饼干都不发出一点声响,孤零零地似乎谁都不能插足他自己的世界。
她以为自己与徐天翰的关系也就止步于听众和演讲者的关系了,但是一次宴会后,徐天翰显而易见的变了许多。
初二徐父徐母举办了一次庆祝徐天翰获得全国物理竞赛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宴会,说是庆祝宴会,现在想来更像是大人们的商业晚会,但是她当时却开心得忘乎所以,像是自己得了那个奖项一样。在那次晚会上,徐天翰向自己伸出了邀请的手,跳了一支磕磕碰碰的滑稽的舞蹈。
徐天翰跳舞真的很烂,与任何一个和她跳过舞的人相比都要烂,但是她却很开心,没由来的开心。
“喂——琪琪!”蒋卓挥了挥手,“下课准备吃饭了,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啊?!”姜文琪从回忆里醒来,下意识地看向教室靠窗角落的那个座位,但那个座位的主人已经没了踪影,“没想什么,想题目呢!”
“不愧是班长,大学霸!想题目想到听不见下课铃,我妈知道了又得说我了。”蒋卓挽着姜文琪走出教室,“我妈肯定会说‘你看看你这个死劲儿,要是能有文琪一半对学习的认真劲儿就好了。’她肯定会这样说!”
姜文琪微笑,夸她学得像,但是思绪还没完全从回忆里抽出。为什么她就高一高二出国了两年,徐天翰就变了个样,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一点都没有她记忆里的少年的影子了!
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泡网吧……姜文琪细数着她听到的关于徐天翰的传言,一路怔神直到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