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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煞孤星羽寻锦

1040年8月的一个深夜,羽德帝国西南部广袤的翡翠群山,阴云密布闷雷阵阵。

群山西北的边缘,一条东西走向的狭长山洼里,坐落着一个小村落。

忽明忽暗的闪电下,可以看到一间间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家家户户都已安定下来,而村庄中间的地方有一户人家,却是灯火通明。

主屋旁的偏房里,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戛然而止,接着一阵嘹亮的啼哭声传来,羽寻锦出生了。

——可能是羽寻柏早有先见之明,提前想好了名字:“若夫人生女孩就叫羽寻秀,男孩就叫羽寻锦”。

接生婆顾不上净手,大呼小叫地奔出产房:“村长……村长大人……夫人……生了个小村长!”脸上豆大的汗珠稀里哗啦地摔落一地。

门外焦急等待的羽寻柏听到啼哭声,早已激动的手足无措。他和夫人不分昼夜地努力了半辈子,眼看就到了枝枯叶落的年纪,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瓜熟蒂落遂了心愿。

又听接生婆说是个带把的,羽寻柏竟失声痛哭起来,满腔的喜悦化作泪水夺眶而出。胸中那潭几十年的秋水翻起滔天的波浪,一下子全拍到脑门上,禁不住两眼一热瘫倒在地,嘴里还在念叨着:“老天有眼,我羽寻柏有后了。”

他也是乐极生悲,话音刚落地一口气没跟上,活活把自己给憋死了。

雷声如泣,悲歌哀鸣,可怜老天爷一道道闪电照亮了整片天地,却再也没给羽寻柏看一眼宝贝儿子的机会。

好事难成双,灾祸不独行,还没等到天亮,虚弱的村长夫人又因伤心过度撒手而去,只撇下嗷嗷啼哭的羽寻锦,让人肝肠寸断。

小山村叫丽安,处在翡翠群山的边缘,山秀林茂,清风明月,民风淳朴。村里只有一百多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大多清贫,但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村长夫妇相继遭遇不幸,让村庄上下都沉浸在无边悲痛之中——好大一颗摇钱树说倒就倒了,怎能不心痛。

山洼上空的阴云越发凝重,久久不散,偶尔几滴雨水落下,也难以缓解无边的燥热。

三天后,在学堂纪先生的主持下,村民们赶在暴雨之前,将村长夫妇合葬在了村后半山坡的山林里。当年羽寻柏贪恋这一方安逸,舍不得离开,如今归于安宁之中,也算得上是死而无憾了。

暴雨总算没有忍住,一连下了四五天,泛黄的山水夹杂着枯枝烂叶汹涌而来,势不可当。前些年羽寻柏带领村民修筑的排水渠立了功,村子并没受到多大的破坏。

这天午后,黑云远去,天空逐渐放亮。纪先生早早地给孩子们放了假,便召集村里的几个长辈聚到学堂里,商量如何安排羽寻锦。

纪先生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身材消瘦,略有些驼背。一双眼睛始终眯着,好似睁不开一般,看上去笑盈盈的,一脸和善,倒少了几分老夫子的严肃。手中总摇着一把纸扇,春夏秋冬从不离手,偶尔也拿来充当戒尺,打得孩子嚎啕大哭。

纪先生早年在蒙城府衙里当过文书,见多识广。十几年前因得了一场重病,便提前退休打算寻一方清净颐养天年。正好那时羽寻柏刚建好学堂,就请他留下来做先生,他也没推辞,就和老伴以学堂为家,教孩子们识文写字。

平日村里的婚丧嫁娶,大家也都请他去做总理,颇受村民的尊敬。

学堂处在山洼南坡的一块开阔地上,离村长家不远。当年羽寻柏栽种的竹子已然长成了一片青翠的竹林,虫鸣鸟啼,静谧幽深。

竹林中间,是三间青石瓦房围成的学堂,开口朝西,一排低矮的竹篱笆横在开口处,上面爬满了蔓草。中间留一个豁口,算是学堂的大门了。

正中稍大一点的房子是教室,里面摆着十几张样式各异大小不一的桌凳,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因为阴天,教室里有些昏暗。纪先生摇着纸折扇一言不发地坐在讲桌旁,六七个村里的长辈则散开坐着。大伙还在为村长夫妇的离世感到惋惜和悲痛,神色都有些黯然,时不时一声叹息,和着远去的雷声,透着丝丝的悲意。

过了良久,纪先生才开口说话:“村长大人走得急,也没交代什么,我已差三个脚力好的青年去蒙城里汇报——村长大人毕竟是皇族后裔——至于小村长,就先安排在杜老三家里。”这几日的操劳,让他面露疲惫,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显然是村长夫妇的不幸给他带来不小的打击。因为住的不远,他和羽寻柏时常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关系非同一般。

纪先生说的杜老三是村子里的外来户,1020年的“第三次草原战争”的时候,他们夫妇俩从西部逃难而来流落到丽安村,多亏羽寻柏收留,才得以安定下来。

杜老三夫妇今年四十多岁,在村东头经营着一家豆腐店,老实本分,为人和善,一个月前才添了一个女儿。

村长家出事之后,纪先生去找他们帮忙照顾一下羽寻锦,他们丝毫没有犹豫,就把羽寻锦抱回家和女儿养在一起。这几天来尽心尽力不敢怠慢,算是报答羽寻柏这些年的帮持之恩。

“既然纪先生操持,我等也没什么异议,可怜小村长命苦啊,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村民们唏嘘着,心情和屋外的天空一样沉重。

羽寻柏是皇族后裔,来到丽安村之后,闲暇的时候常讲述一些皇族的历史,村民们对羽德皇族多少都有一些了解。

羽德帝国是一个皇权至上、举国尚武的国家,这从皇族的构成上就可以看出来。羽德皇族分为羽志和风云两个主脉。

羽志一脉位居庙堂之上,管理着整个国家,皇位已经传了五十一代帝王,当今圣上志淳刚刚即位不久。

风云一脉崛起于三百年前的“大陆战争”,一套“风云心法”威震天下。不过风云子弟大都生活在翡翠群山的深处,醉心于武学研究,不问世事,与世无争。

七百年前,羽志一族分出羽吉一脉,牢牢把持着帝国的国务系统。羽吉族现任族长羽吉池斌就担任着国务大臣一职,位高权重,是帝国“三大权臣”之一。

五百年前羽志一族又分出羽寻一脉,成立了“皇家探险者协会”,专门负责寻找上古神迹和格莫水晶。

二十五年前,二十一岁的羽寻柏刚刚晋升为“三星探险家”,带队探寻翡翠山时不慎跌落山崖。幸好前任村长带村民进山打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羽寻柏,就把他救回了丽安村。

羽寻柏伤得很重,不仅摔断了腿,还伤了脑袋,失去了一些记忆,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只能从他怀中的“三星探险家”徽章,知道他是一名探险家。

这村长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见羽寻柏可怜,就收留了他。一边寻医问药给他治伤,一边四处帮他寻找家人,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四年。

村长早年丧偶,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唤作禾秀,比羽寻柏要小上几岁,生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禾秀和羽寻柏相处久了,两人哥哥来妹妹去地喊着,渐渐地互生情愫有了感情。

羽寻柏虽然摔断了腿落下坡脚的残疾,但相貌堂堂又知书达理,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老村长见女儿与他又情投意合,也满心欢喜,于是就把女儿许配与他,想着留在身边将来也好为自己养老送终。

就在婚宴当天,新人还没入洞房,蒙城府衙突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差人。他们拿着画像对着羽寻柏一番比划之后,竟跪伏在地,殿下长殿下短地喊着。

周围战战兢兢的村民们这才知道羽寻柏的真实身份,竟是皇族羽寻一脉现任族长羽寻通殿下的长孙。

府衙的差人手握利器,不容分说地将羽寻柏抬上马车带走了。村民们哪敢阻拦,只道他身为皇族,地位尊贵,这一去定是不再回来。也都替村长捏了一把汗,幸好洞房都没入,禾秀也能重新找个婆家。

谁知没过三个月,羽寻柏却兀自回来了。

原来,羽寻柏回到家族没几天,先是爆发了“第三次草原战争”,接着家族又遭受沉重打击——族长羽寻通殿下意外离世了。

羽寻通的离世,让庞大的羽寻家族变得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皇家探险者协会”也因无人肯继任,而只好宣布停摆。

经过数百年的探索,大陆上除了几个无人敢踏足的禁地,基本上已经无险可探了。何况探险这种事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每次派出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而且除了画几张地图,基本上一无所获。所以协会停摆之后,众多羽寻子弟大都选择了退役,隐姓埋名归于平凡,不再去冒险。

虽然后来在清都皇室的支持下,探险者协会得以重新运转,但也不复当年的辉煌。

羽寻柏作为羽寻通的长孙,是羽寻一族年轻人中的翘楚,年纪轻轻就晋升到“三星探险家”的行列,被家族寄予厚望。羽寻通对他也是非常喜爱,时常带在身边,一度被外界当成族长的接班人。

奈何羽寻柏摔断了腿落下了坡脚的残疾,又失去了一些记忆,已经无法继续去探险,慢慢地就在家族里成了边缘人物,失了势。

他心里还惦记着小山村的恋人,于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丽安村。

后来,“第三次草原战争”结束之后,帝国元气大伤,皇室为振兴皇族血脉,对散落于民间的皇族子弟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封地鬻爵。

羽寻柏领了男爵爵位,小小的丽安村也就成了他的封地,每年还能从清都领二十个绒花金币作家用。

这二十个绒花金币对山洼里的村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去蒙城里打工的年轻人,辛辛苦苦一年能挣五六个金币已是不菲的收入了。

十五年前,老村长因病去世,羽寻柏继承了村长的职位。这些年,他出资修路建学堂,做了不少好事。谁家要是有个过不去的坎,他也慷慨解囊从不吝啬,深受村民的爱戴。

现在村长大人不在了,好在这二十个金光闪闪的绒花金币有人继承,一想到这里,大家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村里有个爱民如子的皇族成员,对村民们来说绝对是幸运的,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

“村长大人在世的时候,积善行德,为村子做了不少好事,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小村长”,村民们说的倒是心里话,因为羽寻柏平日里没少帮助他们。比如在蒙城打工的村民被拖欠了工资,只要羽寻柏给蒙城府衙写封信,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正在这时,学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仔细听,正是已经散学归家的孩子又折了回来。

众人听了脸上有些愠色,正要责备,孩子们已经进了教室。

为首的大孩子见到纪先生和长辈,也不作揖,只是指着村西的方向,嬉笑道:“先生,村口来了一个白胡子瞎半仙,满嘴听不懂的胡话,还说要见您。”

纪先生闻言,表情微微一怔,眯着的双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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