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华的预感最后还是错了,他最终还是和雪之下见面了,不过月历上的夏天即将进入尾声。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明天便要回学校上课。尽管初秋的茅蜩已开始鸣叫,炎热的暑气仍未退去。看来还得再过好一阵子,秋天的气息才会降临。八月最后一天的夕阳逐渐隐没,和华在余晖中为明天的开学做准备,把老早之前便完成的暑假作业装进书包,之后穿上便服,为晚上的和雪之下雪乃的会面做准备。
不过和华倒是不小心看到被夹在他的作业中的发现其中一份是桐乃的自由研究报告。大概是和华把缴交用的纸本印出来后,便跟这堆暑假作业夹在一起。
和华随手翻阅一下这份报告,回顾关于焰色反应的研究,而灵感来自于烟火,烟火之所以有颜色,是在于所谓的“焰色反应”。
把金属或盐类置于火中燃烧,会发出各元素特有的颜色。蓝白色的火焰也会因为接触到不同元素,而改变成不同的外貌,这跟人类意外地相似。
不同的人彼此接触,便会因为产生了些许反应而导致绽放,化为无数千变万化的颜色,即使是同一个人,接触到不同的人也会出现不同反应,引发完全不同的颜色,如同五颜六色的烟火。
真是的,明明没有去参加烟花大会,却那这个举例子………和华笑了笑,但是思绪不自觉的荡开。
川崎沙希说她是一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她从不主动靠近人群,所以就同类型的人看来,也不太可能跟她成为朋友。对她们来说,或许互不干涉可能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又如川崎大志,他说她很美丽,却又很恐怖。
如果只论表面,这是最贴切的描述。在旁人的眼中,她正如同冰海的绝壁,寒冷,孤高,只能远观而不能靠近。因为本质如此,所以没法改变。
再说材木座义辉,他认为她太过于正直,因此不讨厌伤害别人。他这段评语有一部分可说是完全正确,但和华认为伤害别人并非她讨厌或不讨厌的意志问题,这不是道空着答案的选择题,而是被删删改改只剩下一个选项的单选题,所以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其他方法。
这是高坂和华的过错,他没有好好的教导完他的第一个学生,导致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户冢彩加,他认识她之后,说她是一个认真、一丝不苟的人。确实,她的个性以及态度的确就是那样,有时甚至过度忠于原理和原则导致太不近人情,虽然那些都是以她心中的正义为准则。
这也是高坂和华的过错,但是已经无法更改。她没办法像高坂和华那样可以退出人群或者重新回去经营人脉,所以只能秉持着自己的正义,被一点点推向边缘。
接着是高坂桐乃,在跟她接触过后,感受到她的些许寂寞,说是和高坂和华这个笨蛋很像。
不论是搬出去住的一方,还是送别的一方,或者是被抛下的一方,心中都会怀抱一丝寂寞以及巨大的悲伤,而他人同样。当然,那充其量只是旁观者的感伤。或许未来会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此时真正的心情,说不定包括她自己也是。
不过和抱有罪恶感的高坂和华不一样,她有的仅仅是悲伤。
而相较之下,大大咧咧的平冢静却一直守护着她,并且毫不犹豫的深信着她的温柔以及所谓的通情达理。就像她对和华说过“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通情达理”那样,所以同样符合那句话的适用人群的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和他一样辛苦。
讲道理,在她身处的环境里,十之八九的事物都可能成为她的绊脚石,迫害她,欺负她,迫使她一次次摔倒甚至受伤。
唯一能够算是救赎的,大概只有“朋友”。可是,她说不定也因为那些“朋友”,而受过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痛苦。
是的,和华就是那个“朋友”,给予了她希望之后就消失,顺带将希望通通收回。
尽管如此,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雪之下阳乃,那个和她相处的最长时间的女人,却一直在笑她根本不值一提。明面暗面的,那个阳乃总是带着残酷的笑容,说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妹妹总是追在自己的后面,总是赢不过姐姐,得不到关爱的眼神。
和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表达态度,但是还是会不自觉的生气,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知道阳乃所是指什么人的关爱眼神,是朋友?家庭?亲人?抑或是命运?和华不知道,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只有雪之下阳乃那位强者会认为她可怜。
他不认同,甚至从来没产生过那种想法。他清晰的记得他教导的是一个斗士,所以他只能对她抱有尊敬和永远的抱歉,是怯懦的师者对被迫勇敢的学生的抱歉。
至于由比滨结衣,她跟她共处了这么一段时光,甚至还大声宣称自己喜欢她,还有他。而由比滨的话语没有半点造作,为了证明还发出幼稚而憨直的恸哭,那是和华所见过最美丽的告白,不涉及爱情和利益,又或者是其他杂七杂八的问题,只有单纯的友情。
但即使是这样的由比滨,也觉得自己跟她之间存在一堵墙。不过正因为如此,由比滨才希望更接近她一些。那股意志相当强烈,甚至不惜找到和华帮忙也想成为她的助力。
那么,最后决定了接受这份申请的高坂和华呢?在心里很别扭的答应了她的高坂和华呢?这一路走来,他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现吧?
和华多多少少能理解她的行为模式,以及促成那些行为的心理,毕竟这一切都源自于他,那时的他的稚嫩的处世哲学。可是,这不等于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她所秉持的是分支,她以他的思想为核心走上了自己的路。
他对她得出了答案,也只是因为单纯她的思考模式和高坂和华相近,并且二人都处于类似的环境和立场,和华才得以藉此碰巧类推出近似的答案。
但他们本质上已经分道扬镳,她走上了一跳孤独的路,迫使和华扪心自问时不得不承认一切都他的过错。
跑开的太早,了解的太浅,影响的太深。和华不知道她的眼中他是怎样的,但是和华知道,不论何时何地,人们的眼中都只有自己想看的事物。
他想,他能在在她身上找到某种跟自己相近的东西,她或许也能在他身上找到同样的东西来完整自己,至少不那么辛苦的负重活着。
她贯彻孤傲的性格,贯彻自己的正义,这没有错。但是她并不想同样如此的和华那样不为没有人理解自己而叹息,放弃去理解别人。
她确实拥有这种和华所渴望获得、超乎寻常的完美人性,而和华不知道为什么的,不想这种人性蒙尘。
我………并不会想更了解她。这是和华的内心。因为他所知道的雪之下雪乃,总是美丽、诚实、不欺骗,还能大胆说出众人不敢说的话,即使没有依靠之处,依然保持屹立不坠。她是他最棒的杰作,她的美丽身姿有如冻结的苍蓝火焰,冰冷的温暖。
但是又脆弱得叫人悲伤。和华推开了家门。
我想,我一定很憧憬那样的雪之下雪乃。
…………
约好了在餐厅门口会面,和华是从公司调来自己的座驾一路开到餐厅门口的特殊停车位,之后等着由比滨和雪之下。
餐厅是天堂幻想旗下的私人餐厅,也是和华即兴叫人建的,平时也就是一些大公司会谈,政府领导议事时会有生意,所以知名度并不高,餐厅内的人流量也不大。
打了个电话,想问由比滨到了没有,结果刚播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后车门外手机铃声响起。和华扭头,就看见由比滨手忙脚乱的从一边的小包包里摸出手机。
“上车,你旁边的那辆。”和华没有多说,示意司机打开后车门。之后一声便装的由比滨进了车门,有些换乱的看向和华,“自闭男,你没跟我说是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啊!”
“没关系,一会到我的包厢里边聊,直接从地下车库我的专属电梯上去,不用担心丢人。”和华同样是一身便装,“另外你跟那个阳乃说一下吧,直接开到地下车库,从电梯上去,我们先到包间里去吧。”
“诶,为什么是我………”
“我不想和那个女人说太多话。”和华的声音很冷淡。他看向司机,“黑九,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