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铁御史衙门门前。
水居一身着便服,并未乘坐轿子,悠哉游哉地来到门前,向正在值勤的衙役递上帖子,言道:“大哥,请通报一声御史老爷,说水居一求见。”
听见门口有动静,门里又出来一位衙役,赶紧接过水居一手中的帖子,说道:“噢,是水老爷。请里面稍坐,我这就去通报。”
水居一立在门厅等候。稍等,衙役就急匆匆地出来了,说道:“水老爷,请稍候,御史老爷要亲自出来迎接老爷。”
水居一感到很欣慰。他想,他在边关这许多年,铁英并没将他忘了。
不一会儿,铁御史同样是身穿便服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了,他在老远就笑咪咪地拱手说道:“居一兄,失礼了,失礼了。不知兄台已经到京,本该由小弟登门拜谢的。”
水居一亦拱手说道:“哪里,哪里。才到京城,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铁御史说道:“里面请。”
水居一亦言道:“请。”
2
在御史府的书房内,铁御史和水居一坐在靠窗的茶几两旁。茶几上放着茶水和水果。
铁御史言道:“恭喜居一兄升任尚书一职。这些年来为抵御北虏,镇守边关,兄长辛苦了。”
水居一说道:“身在军旅,这也是职责所在。”
铁御史言道:“此次回京,总可以安顿下来了吧。”
水居一答道:“谁知道呢?当下新任,不宜致仕,过两年,小弟便向圣上乞退,归隐故里。身子骨老了。”
铁御史言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水居一笑着问道:“噢,对了,怎不见少将军?”
铁御史问道:“将军找他有事?”
水居一言道:“没事,没事。我与少将军约定,一回到京城便来登门拜访的。”
铁御史言道:“他啊,回到京城后,吏部放了他三个月的假,小弟叫他到西山寺院里去读书了。留在京城你来我往,尽浪费光阴。”
水居一言道:“敬佩,敬佩。仁兄教子有方。”
铁御史言道:“当下的孩子,不看得严些,岂能成器。”
水居一称赞道:“怪不得,贵府连小丹哥这样的下人都能恪守职责,勤奋好学,原来老兄管教如是。”
铁御史拱手说道:“说起小丹,我倒忘了,也要多谢老兄抬举。”
水居一言道:“怎说得上抬举,小丹年纪尚轻,无非是给他个机会而已。从今往后就看他自己的了。”
铁御史说道:“居一兄说的也是,人生缺的就是机遇。”说着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
水居一问道:“仁兄,有一件事,我始终弄不明白。令郎中的是进士,任的也是文职,怎会派他押运粮草的?”
铁御史笑着说道:“这事起先我也不明就里。那日,朝堂议论运粮官人选,卫利出班举荐小儿担当,说他能文能武,朝廷理当重用。我正想替他回绝,过其祖出班力挺。圣上大喜,当下定了。并下了诏书召回小儿。卫利发难,是因韩愿一案,吾儿得罪了他;过其祖发难,并无丝毫原由。后来,我才知道,他在上任时,路过贵乡,上岸游览镜湖,撞着过其祖之子抢夺令爱,要强逼婚姻,吾儿出头相帮,坏了他儿子的‘好事’。故而想借此难为小儿。”
水居一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我两家前世有缘。”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想由此引出联姻的话题。
3
水居一造访铁御史,说话间提到两家前世有缘,希望能因此引出两家儿女嫁娶的话题来。不知道铁御史是故意回避这话题,还是确实没有听出水居一话中所隐含的意思,他对水居一说道:“犬子在关上,给将军添了许多麻烦。”接着拱了拱手又说道:“晚生为此还请先辈包涵。”
水居一觉得很失望,他今天登门拜访的主要目的是提亲。现在铁英的心思只在儿子身上,不在婚姻方面,故而答道:“哪里,哪里。反倒是晚辈得了少将军的许多好处。要不是他荐了侯孝,我还脱不了身。”
铁御史又言道:“恭喜居一兄,总算找到了镇守边关的合适人选了。”
水居一觉得很无奈,事至当下,他也只得放弃提亲的念头,回到边关的话题上来了,说道:“说起这事,我还得多谢令郎的推荐。侯孝确是个将才,马上功夫十分了得,边关上无人能与他相比。要不是令郎提醒,侯孝恐怕一辈子要带着他的大狼狗,来回奔波在边关与驿站之间了。”
铁御史说道:“犬子有何能耐。他只是还了一份歉意而已。那侯孝原本并无罪孽,是卫利将事故推得一干二净,刑部不得意而将他判了充军。”
水居一此时也想将铁英一军,说道:“不瞒仁兄,论胸中韬略,笔下才华,马上功夫,能担当边关守将重任者,非令郎莫属也,然公子乃是铁英兄和嫂子的最爱,我于心不忍。”
铁御史被水居一点破,微微涨红了脸,说道:“多谢垂爱。多谢垂爱!”
水居一对于提亲的事已彻底失望了。他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磬口蜡梅图”,站起身来走到画前,仔细地品味着。心想,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在边关时,自己也曾收到过女儿寄来的梅花图。要说俩人的笔调,铁中玉的略显粗犷、随性,女儿的则带秀丽和内敛。然而,此画所题的诗句“温柔低敛黄衫淡,雪压孤贫未恐憨。馨口倦开才半掩,芳心欲吐又初含。一枝傲骨风霜染,几瓣香魂影带惭。不是畏寒凝待放,要留春色占江南。”倒是写得不错。于是问道:“铁英兄,这是令郎的大作么?”
铁御史笑着说道:“正是。小儿涂鸦,有辱法眼。恭请居一兄指点。”
水居一言道:“字画,我是门外汉一个,但好孬还是识得的。此画布局巧妙,画工也十分精到。所题诗句更是了得,句句蜡梅,字字磬口,足见令郎诗、书、画件件精通,才学过人!晚生景仰不尽。”
铁御史言道:“居一兄过誉了,倘若老兄喜欢,我改日叫人给你送去。”
水居一大笑道:“我哪敢夺人之爱。”
铁御史言道:“小儿涂鸦,能值几分钱。”
水居一知道,倘若再逗留下去,自己反而尴尬,于是拱手说道:“铁英兄,晚生告辞。”
铁御史言道:“时辰已不早了,何不在舍下吃了饭再走。”
水居一笑着拱手说道:“不了,后会有期。告辞。代我向大嫂问安。”
铁御史亦拱手说道:“后会有期。”
铁御史一直将水居一送到御史衙门门口,方才道别。
天色已近黄昏,水居一从大门里出来。仰头看了看天色。缓步走下台阶。背着手走在大街上,很沮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女儿啊,爹爹老了。不中用了。已经到了他的书房,也说了两家有缘,就是开不了口。铁英也是的,是装蒜,还是真的听不出我话语中的意思。哎!如此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顺其自然了!他刚才话语中提到了韩愿,极有可能与韩幸为同一人。他办过他的案子。韩幸既然能写信给自己,想必他也收到他的书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