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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连缬

东郊洛府,自从那日凤临芍来洛府滋事,洛九当众出现在那些城中权贵的面前,又凭空被夜影救走之后,千奇顾及她的安全,便下了狠心,将她关在冰魄殿闭门思过,直到城中百姓失踪一案彻底平息之后才可解除禁令,恢复其任意在府中行动的自由。

洛九的两个小丫头红漓绿漱也跟着受殃,一同进去陪着洛九。可怜她们虽修得水系术法,无奈体质温润本不甚阴寒,待在这冻彻肌骨的冰魄殿度日如年,似受了世间最残酷和最无人道的极刑一般。

冰魄殿到处都是冰块,除此之外,只有御案上一摞摞帛书,连一件御寒之物都寻不着,洛九不惧严寒,身上但凡能脱下来的衣物便都给了红漓绿漱,即便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照这般下去,不出两日这两个丫头便会成为全身结冰,和这四周的其他冰雕摆在一起恐怕也并无什么分别。

“舅父,放我们出去!”洛九挥舞着粉色拳头狠狠砸向殿门,却连门上的回音都听不见。整座冰魄殿被千奇下了禁制,便是化作飞蝇也逃不出去。

洛九想不通自己的舅父为何如此狠心,红漓绿漱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怎能任意践踏。

“少主,别砸了,不会有人理我们的。”红漓和绿漱战战栗栗,蜷缩在一处相互取暖,脸色发紫,原本漆黑如墨般的秀发此刻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才没人理我们。”洛九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砸,尽管浑身力气所剩无几。那冰门足有三尺厚,坚硬无比,刀枪不入。

“少主,我们入府都是签了血契的,是生是死都由洛府做主,绝不会有怨言。”红漓和绿漱心疼洛九,更不愿见她因此伤了自己的手,反而宽慰起她来。

“既然是洛府做主,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你们必须活着,一直陪在我身边,都打起精神来,我很快就能带你们出去。”越是这个时候,洛九越不能松懈,若是连她都放弃了,红漓和绿漱必死无疑。

也不知洛九究竟敲了多久,只听得忽然一声异响,冰魄殿门上的禁制破裂而开,洛九面前现出一个形状挺拔,面白如雪的魏灵,竟是他!

“夜影!”他的及时出现,让洛九感到惊喜过望,再要迟些,红漓绿漱真的就要变成冰雕了。

“少主,神仙来接我们了,奴婢以后不能陪您了…”这是红漓初次见到夜影,于雾气朦胧中乍一看,便错把他认做九天上的神仙,紫色的小脸上尽是释然与慷慨赴死的表情。

“不出一刻千奇就会发现他的禁制有所破裂,快跟我走。”夜影轻轻抓住洛九的左手,一股温和精纯的力量如冬日旭阳般暖遍了她的全身。

“那她们…?”洛九指了指红漓绿漱,她们此时虚弱无比,绝难凭一己之力走出冰魄殿。

夜影心念一动,地上的红漓绿漱二人身似飞羽,一阵清风拂过,飞羽随风而去。

“我已将她们送出这座冰魄殿,但你需要跟我走。”夜影话音刚落,洛九只觉脚下一轻,身体已至半空,夜影站在她的前面,替她遮住大半的风云。

洛九盯着他谪仙般的背影,一时想得出神,那日,夜影从凤临芍手中救走自己,应该也是这般情景吧,只怪当日她受伤昏迷,之后的事她已无印象。

眼见着离洛府方向越来越远,洛九心中升起无数疑问。“夜影,你带我去哪?找我又是为着何事?你既救过我多次,不论什么忙,我赴汤蹈火也会帮。”

夜影指着朦胧远处,淡然道:“去天荒台。”

“又要去?有事为何不能就在此处说呢?我可不想再遇到你那些凶神恶煞的师兄了,都是一个师父,做人的差别怎会如此大呢?哎…”

洛九一路嘀嘀咕咕,十万个不情愿。话没说完,四周的狂风忽然骤停,夜影转身,停在原地,古井无波的眼神看向正前方,洛九一时未适应过来,惯力之下,身子猛扑向前面的夜影。

洛九吓得脸色惨白,两眼紧闭,心中慌乱:糟了,夜影这个怪人一向警惕性高,刺猬一样的性子,旁人半点碰不得,这般撞过去他一定会用劫火抵挡,到时候我栽落下去,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转息间,洛九听到耳畔一阵沙沙作响,整个身子似乎被埋在轻柔舒软的云朵之上,她不安的睁开双眼,抬起头,正好与夜影四目相对,方才枕着的,是他宽厚的胸膛,而他体表正泛着晶莹纯粹的微光,绵绵不绝的沙沙声正是从这些光芒中传出来的。

“没想到魏灵,是这么奇妙的物种,比起我们这些凡人,可有趣多了。”洛九伸出手,一时好奇,想要抓住眼前那星星点点的光。

夜影脸色黑了一黑,冷冷道:“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我放开,我放开,呵呵…”洛九陪了一脸的笑,虽然他语气生硬,脾气古怪,可这次没有对她极为粗暴的使用劫火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刚刚好端端的,怎生忽然停下了,莫非他此刻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半空之中赏一赏星辰旭日,飞云流风不成?

既然他不说,那我就主动探一探究竟吧。想到此,洛九脸上笑容更浓,连她自己都觉得笑得十分虚伪:“夜影兄,我看此处缥缈虚无,无垠无际,又有仙气缭绕,难道这就是世人梦寐以求,传说中的九重天?”

夜影低头,眼底似结了霜一般,一个简单的眼神便足以让人遍生寒意:“此处只是寻常的高空,离一重天尚有数十万里。莫说九重天,即便是一重天,也胜过此处的旖丽万千。”

尽管不清楚他的话是真是假,洛九心中仍是对他方才言语描绘心生向往:“那你可否带我去九重天见上一见?不不不,一重天,一重天也行。”

夜影眼中寒意更甚,幽幽道;“你我二人,一个是区区肉体凡胎,一个更是没有躯壳承载的精神力体,如何能够自由畅行九天?若是人人都去得,这世上岂不早已乱了套了…”

见夜影依旧一副万年冰山不通风情的模样,洛九翻了翻白眼,心下腹诽不已:你既然自己并未去过一重天,又如何知道那一重天的景致胜过别处了?

洛九不好发作,当下收起旁骛,也不打算继续与他周旋,正色直言道:“不知夜影兄带我来此做什么?”

夜影现出丝丝惊疑之色,竟似对洛九能问出这个问题颇为不解:“是洛九姑娘刚刚言明不愿意跟我去天荒台,那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只好在此停下,我与你有话要说。”

洛九忍着气,不耐的问道:“什么话?”

“这两日,洛家主想必为了寻找那一百个失踪的人日夜忧心,他的动作,需得再快些,不出十日,他们就要变成跟我一样的魏灵。”提及自身,夜影难掩感慨和落寞。

“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们此刻真的在幽冥炼域?”对于这些人的去向,洛九早有猜测,只是当日凤临芍等人并不相信,就连舅父也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夜影点点头:“幽冥炼域远非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那里藏着不下数百年的秘密,有鬼令愁,严无双,千卉,汐妍...或许,还有一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也是严无双最在意之人…”

“汐妍?鬼令愁?”洛九仿佛听错了一般:“汐妍是我洛家先祖,五百年前便离开了人世,你是从何得知的?”

汐妍这个名字,夜影只不过是顺口提及,却也有意外收获。他不禁微微一笑:“竟是你的先祖?那你可知鬼令愁又是什么来头?鬼令愁如今被囚在幽冥炼域最严酷的焚天洞,一身功法和记忆皆散去了大半,却唯独还记得汐妍,想是这鬼令愁与你的先祖渊源匪浅。”

洛九摇摇头:“先祖汐妍的自传我有幸拜读过,她的生平我很了解,但我却对鬼令愁毫无印象,甚至于在先祖死后的数百年,此人都未曾有与洛家有过什么关联,直到十五年前,在我的百日宴上…但那是染秋—也就是如今的严无双,是他贼心不死,苦苦追求我母亲而不得,被鬼令愁险恶利用,才引来了那场灾孽。”

夜影收起了继续探听此二人的心思:“罢了,前尘往事,不必深究,我今日来是为了向你打听一物。”

“何物?”瞧着夜影一脸郑重,洛九也想尽力帮他。

“冰心琴。”夜影一字一顿。

“你怎么知道冰心琴?”洛九震惊,这冰心琴是汐妍之物,夜影究竟从何得知,竟然知道朝她索要。

“因为灵陨炉,这圣炉就在严无双手中。”夜影神色坚定:“他对我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是圣物也不例外,能克制严无双手中灵陨炉的,就只有同为圣物,且属性与之相冲的冰心琴了。为了找到冰心琴,我曾日日苦练琴艺,然终无所得。洛九姑娘琴艺精湛,又识琴懂琴,想必知道它的下落。”

洛九没料到,自己的琴艺还是颇为人称道的。关于冰心琴,汐妍书传中确有提到它被汐妍扔进了无量海,只是无量海茫茫无际,如何去寻?这样的答案,还不如先不让他知道。

“你要冰心琴做什么,莫非要用它与严无双相抗?”洛九以为,夜影若是为了复仇,他要找这冰心琴倒的确说得通了。

夜影眼中没有太多的怨恨,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既是我师父,也是我的仇人,可眼下我有比复仇更有意义的事。灵陨炉既然可以从人的身体夺走灵魂凝炼成精神力体,那这冰心琴就一定能使精神力体复原,所以,在考虑复仇之前,我要重新变回原来的自己。”

看着夜影惨白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一丝憧憬,洛九不禁也好奇:“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原来的你,是什么?”

夜影迟疑片刻,也不打算继续瞒她了:“我的父亲,叫连辰。”

“连辰,就是连家家主,连曜的亲生兄长?那么你是连家少主?”乍然听到连辰这个名字,洛九难免诧异,一时心绪激动,脚下不稳,步子错乱。

幸好夜影眼疾手快,立刻往她身后又扯了一片云朵,她才勉强立住身形。

夜影走上前,为防洛九再次失态,扯住她的手,道:“我叫连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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