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中,有一名护卫叫染秋,出身低微,为人却十分隐忍上进。因忠诚可靠,修为高深,便顺理成章做了千卉身边的随侍,日日出入其左右。
那一日,染秋随着千卉一起从城西傅府回来,他思虑良久,犹豫再三,终于向千卉吐露心中疑惑与不平。
“恕属下斗胆直言,少主次次都要不远千里屈尊降贵去找那傅公子,可他何曾主动来过一次?此人不足为良配,属下替您委屈。”
染秋暗恋其主千卉已久,碍于尊卑有别,只好掩埋尘封这份情意,如今她心有所属,染秋再不能等,便选择抛开顾忌,尽力争取。
染秋自问修为样貌皆不逊于傅羽铭,若论地位,一个是闲散公子,一个是精干随侍,也是伯仲之间。
千卉并不明了染秋心意,只道他是偶然生出此怨念,遇不平则鸣而已,遂开解他:“我自出生便是储君,放眼世间男子,与谁厮守便都是下嫁。君子不争,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傅羽铭不主动,此是君子天性使然,我不怪他,你也莫要再生此怨言。”
看着千卉谈及傅羽铭言语这般赞美,以及双眸中饱含深情与崇拜,染秋终于是急红了眼。
“不知少主以为染秋又如何?不瞒少主,属下对少主仰慕已久,傅羽铭所能做到的,染秋也可做到,少主想要的,染秋穷尽所能也会为您达成。只要少主给属下一个机会,万死亦不负所望。”
听到染秋这番话,千卉心中很是诧异:“我虽不在意世俗身份之见,可我对你却只有主从之谊,朋友之情,竟不知你何时生了这个心思。此话权当是一时戏言,切莫再提,否则徒增烦恼,你我恐怕也做不得主仆了。”
此后,为舒缓二人之间的尴尬与日渐消磨染秋心中那丝希望,千卉对他便多了一层防备与刻意疏远,不想仍是酿成了一些无可挽回的祸事。
在一个炎热如火的月夜,染秋遇见了寻着怨念而来的幽冥炼域领主,魏灵鬼令愁。
鬼令愁告诉染秋,他身上怨念之强大,意志之坚固为世所罕见,故而愿收他作开山弟子。怕染秋不信,鬼令愁又当场展示了远超常人的修为,并许诺可以帮他完成一件事情,替他赢得千卉的芳心。
第二日,傅羽铭便莫名遭到了鬼令愁的攻击,命悬一线之际,千卉不惜以命相护,终是逼退了鬼令愁。此计未成,染秋的反常举止却已落在千卉眼中,为了彻底阻止染秋的疯魔念头,她狠心将他逐出了城主府。
本以为此事已然了结,可就在千卉产下洛九,即将大婚前两个月,染秋只身回到了城主府。
染秋苦修一年,此时已脱胎换骨,浑身上下气息雄浑粗厚,整座离煙城恐难再寻敌手。
却未曾料到,经此一年,千卉有女儿,有郎君,有整个离湮城,染秋不过是个局外人,从来都是。
无论染秋如何努力,曾经失去的时光终是无法回头,他已成了一个过客。
倚水院,洛九满月宴,染秋混在席中,与他在一起的,是魏灵鬼令愁。借着白日,鬼令愁完美的隐藏了身形而不被人所察觉。
鬼令愁笑染秋懦弱无能,眼看着心爱之人相拥他人不知争取,染秋却开口说,他已决定了放下。
鬼令愁听闻,忽然便疯魔了起来,发了狂,浑身窜起了黑紫色的烈焰。
鬼令愁一现,举座仓惶走避,口中大呼其魔物,场面混乱不堪。鬼令愁疯笑不已,拈手一团黑焰滚向邻桌,眨眼将那来不及逃避之人燃做飞灰。
鬼令愁并未罢手,飞身直取主座傅羽铭,千卉毅然决然挡在了夫君面前,哀求鬼令愁饶过,染秋见状也跟着求。
鬼令愁大笑,骂染秋痴傻不知好歹,既管了他一年的闲事,便会有始有终管到底。
劫火幽幽燃起,宾客四处逃窜,死伤无数,老城主夫妇惨被焚身亡,傅羽铭与千卉皆被烧伤,千奇护着襁褓中的洛九躲避于院中的玉荷池。
连染秋也料不到鬼令愁会突然就着了魔,挡在前面跪地求其放过尚还活着的人。
鬼令愁杀红了眼,轻轻笑道:“为师教你一身本事,就是为了夺回心爱的人,你怯弱不肯,为师只好替你完成了。”
幽黑的劫火绕过染秋与千卉,燃在了傅羽铭身上,千卉使出全力召出寒冰将它灭了。
鬼令愁见状,指着千卉大骂:“都道是红颜祸水,沾染上半分便足以祸国倾城。我这弟子究竟哪一点不好,即便你要嫁与他人,他也舍命护着你,可你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将他舍给你的命如此轻易地践踏在脚底下。”
望着满地苍夷,千卉瘆然一笑:“听你这番话,我方知始末,真是可笑至极。傅羽铭是我夫君,我不帮他却要帮谁?与染秋的过往,你又清楚多少,从头到尾都是他妄念太深罢了。你却以此肆意屠戮,造下诸般恶果,简直是万死难赎。”
鬼令愁脸色陡变,神情与方才的狂妄嚣张迥然不同,浑身劫焰也变得哑暗:“五百多年了,我竟又听到一模一样的话。染秋,你站到为师身后来,随我走吧。”
看着千卉与傅羽铭紧紧握住的手,染秋咬咬牙,一言不发,往前走了出去。
鬼令愁牵嘴一笑,突然祭出了一方小小的黑炉,周遭劫火经那炉的淬炼威力暴增十倍有余,将千卉二人团团围住。
那黑炉不是俗物,继续抵抗只是徒劳,傅羽铭放开千卉的手,做出了牺牲的决定:“傅羽铭薄命一条无足挂齿,任何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放了我的妻女,任杀任剐悉听尊便,若再伤我妻女半毫,拼着一死我也能将你这魔物重创!”
鬼令愁一怔,点点头:“总算听到了句还像样的话,比起上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洛玉有担当,我成全你。”
傅羽铭闭上了眼睛,坦然接受死亡的命运。劫火很快燃到了他身上,他别过头去,不愿让自己的痛苦和狰狞吓到了千卉。
意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傅羽铭身上的火竟慢慢消失了。一转身,他看见了此生最绝望的一幕:千卉将他身上的劫火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幽火肆意的焚烧,她也不惧不反抗!
“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结束。夫君,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让她延续我的生命。染秋,你的妄念可以到此为止了,今后你不会再为情而痛苦。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是为了染秋,就不要牵累更多无辜人,我的亲人,我的子民,再不能因此受到伤害。否则,纵然我已身死,上九天,下黄泉,我也会回来找你算这笔账...”
千卉死了,全身血泪浴火消融,化作烈焰,连飞灰都未曾留下。
她终是回不来了,任凭傅羽铭歇斯底里的呼喊,直至丧尽理智,失去求生的欲望,重重栽倒在鬼令愁脚下…
同样疯魔了的,还有染秋,今天他本是来见千卉最后一面,不想,鬼令愁一直跟着他,还惹出如今这一场永难挽回的死劫。
滔天怨念袭涌而起,引得天地变色,黑炉受到感应,挣脱鬼令愁的控制,飞到了染秋的手上。
鬼令愁不仅不怒,反而大笑:“我这灵陨炉经五百年怨念的洗涤,只有怨念最强大的人才能做它的主人,你不过跟了我一年,便能爆发出这种力量,为师没有看错你。”
当初鬼令愁是为染秋身上的怨念和顽强的意志所吸引,虽然这一年来他从不将染秋放在眼里,可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弟子。
千卉已死,染秋心中再没了束缚与顾忌,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但是首先,眼前这个魏灵他是片刻也不想让他好受了。
“师父,既然您的衣钵后继有人,您也可以安然离去了,染秋这就送您一程!”
听到染秋的话,鬼令愁脸上流露出一丝惧色,但很快便被其掩饰过去:“你要背叛为师?真是有意思,但不幸的是,现在的你太过渺小,不会是我的对手。”
“是吗?那师父为何要害怕?”鬼令愁的想法并没有逃过染秋的眼睛。
灵陨炉是仙家之物,一旦它爆发十成威力,可尽夺天地造化。这是曾经鬼令愁亲口对染秋说的。
借着灵陨炉,染秋拈手结了个火阵,正如鬼令愁对千卉一般,将他围困其中。
鬼令愁极力想要挣脱,却依然逃不脱这强大的法阵。飞天不得,遁地无门,束手无策。
谁也没想到,染秋区区二十年的修为,有了灵陨炉的加持,竟也能力压五百年修为的鬼令愁。
鬼令愁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被灵陨炉重伤,狼狈逃逸。染秋亦不依不饶,一路追踪他离去。
劫火肆虐过后,满月宴上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