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府出奇的安静,门口的家人也不见了。薛威“噌”地跳下马,“噌噌噌”窜上台阶,一把推开大门,正要大声喝骂,突然征住了。他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持刀汉子,冷冷地注视着他。
薛威瞬间回过神来,厉声斥道:“什么人敢擅闯王府?”
呼喝声惊动了司马允,他轻轻地“咦”了一声,从容地下了马,把缰绳抛给随行的家人,然后轻快地登上台阶。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位身穿官服的年轻官员,倨傲地看着薛威,不屑地说:“你是何人?御史大人正在公干,你在这里吆三喝二,是想阻挠公务吗?”
薛威被一下子震住了,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御史,哪位御史?来我王府有何公务?”
那位年轻人看上去并无畏惧之色,冲着迎上来的司马允,揖过一礼,然后大声说道:“淮南王到内庭接旨!”
司马允径直从年轻官员身边走过,身后跟着薛威,耿武等人。
司马允等一众人走进内庭,便看见院子里守着五六个持刀衙役,王府僚属在廊下站成一排,个个惴惴不安。
司马允昂首进了中堂,耿武等人便守在门外。中厅正中坐着一位中年官员,面容严肃。司马允认得,他是御史刘机,便上前揖了一礼,刘机起身也回了一揖,然后大声说道:“淮南王,有诏!”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青纸,展开后高声念道:“中护军司马允荷宗室之至亲,受殊恩于两朝。前已蒙诏,擢至上公,却不思答报,恋栈不释,实有违朕拳拳之意。抗旨拒诏,大逆不敬,本应置诸重典,以警效尤。特念其镇抚方面,素著劳苦,亦悯其惑于人言,非自本心。朕欲法外施恩,着其幽居王府,闭门思过。以御史刘机总王府内外,严加看管。王府一应僚属,俱行解往廷尉狱,问其不能辅导之责。”
司马允行过大礼,然后面无表情地从刘机手中接过诏书,看了一眼,突然冷不丁地问道:“这是孙秀写的诏书吧?”
刘机被问得愣住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刚想回句话,司马允已经掉头出了屋,对门外守候的亲兵家丁大声说道:“孙秀矫诏,想害我性命,院子里的衙役令史,全部拿下,不要走掉一个!”
刘机吓了一跳,急急奔过来,声音发颤地问道:“殿下意欲何为?要谋反吗?”
司马允“呼”地掉过头来,盯着刘机,一字一顿地说:“刘御史有何良策?”
刘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衙役们和两位令史都被关入一间屋子里,刘机则被关入另外一间小屋里。司马允将长史荀嵩、司马索琳召入中厅议事。
荀嵩一进门,没顾上行礼,就急急忙忙地说道:“殿下此事过于莽撞。诏书虽为孙秀所书,细究起来却并无不妥,中书令之责,便是草拟诏命。殿下违诏已然是重罪,现在又擒拿诏使,这岂不是罪上加罪吗?”
司马允一脸平静,面上看不到任何为难的情绪,他淡淡地问道:“长史、司马,眼下这情势如何处置?”
荀嵩黑着脸,没有说话,索琳叹了一口气,咬着牙说道:“要是在淮南就好了。现在咱们手上没兵没将,连句硬话都说不得。唉!”
荀嵩一听就急了,马上接茬道:“司马之言大谬不然。有兵有将,难道还要谋反不成?以老臣愚见,为今之势,只有一计可施:老臣愿携刘御史入宫面见陛下,为殿下陈情,诉相国与孙令相逼之苦,一时冲动,才致使殿下犯下大过。陛下若念及手足之情,必定会宽宥大王。如此,或可免祸消灾。”
司马允略一沉吟,回应道:“荀长史此计甚好,你这就可以带着刘御史,入宫面见陛下。如果因为天晚不便入宫,此事亦可明日处理。”
荀嵩舒了一口气,又小心地问道:“那些衙役和令史呢?”
司马允想了想,回应道:“先扣着,等事情处理完再放他们。”
荀嵩应了一声说:“那也好。”于是起身行礼,告辞了。
荀嵩出了门后,司马允往前俯了俯身,对索琳说:“索司马,你带几个机灵的家人,去查看一下相府,以及左右营的动静。”
索琳疑惑地看了看司马允,嘴唇动了动,不过终于没有问什么,起身行礼,然后出门去了。
看着荀嵩和索琳前后脚离开王府,司马允这才将耿武和薛威唤进书房,先是小声地叮嘱了有一刻钟,然后摊开一卷纸,在上面指指点点,又说了有一刻钟。两人出来时,看得出既兴奋又紧张,牵着马出了门,飞身上马,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仿佛一瞬间,淮南王府又是一片阒静。司马允走出书房,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拳脚,又走回书房,关上了门。
午夜之前,索琳和几个手下回来了,报告说,相府和左右卫营没有什么异常,相府晚间还有宴乐。司马允听了点点头,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少顷,他突然看着索琳,没头没脑地问道:“索司马,如果此时有兵有将,又当如何?”
索琳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惊喜之色,低声问道:“大王戏言,此时何来兵将?”
司马允笑而不应,却俯身吩咐他:“索司马,你即刻出城,前往城外五营,联络军将,就说:‘赵王欲破我家,孤将讨伐之,从我者,随索司马入城。’”
索琳看着司马允不像开玩笑,便一下子感觉到事态严重,于是低声问道:“前日,五营校尉已经尽数更换,如果禁军无人敢于入城追随大王,又当如何?”
司马允微微一笑,回应道:“无妨,天亮前你赶回来就行了。”
索琳又是一怔,心事重重地起身行礼,然后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