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误,是不应该掏出那张彩票来,又核对了一遍。
这是我一直后悔的,一个天底下最愚蠢的举动。
我就应该装作啥事也没发生一样,再聊几句闲篇儿,甚至骂几句中奖那小子,真他娘的有命!
然后一走了之,偷偷地找个没人的地方或哭或笑,或癫狂或平静地把这个结点度过去。那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我竟然白痴一般地拿出了彩票,一个号一个号地同屏幕上对照了起来。
这一时刻,又恰恰被花姐捕捉到了,她也好奇地过来一同看。
于是这个秘密,就不是一个秘密了。
花姐看完,一把拉住我的袖子,道:'“老张,没说的,中了这么一个大奖,这你得请客!”
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不理智的。
我傻了巴几地应道:“一定请,一定请!”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还有补救的机会,那就是偷偷地封住花姐的嘴,别误会,不是杀人灭口,而是用钱封住花姐的口。
以我对她的了解和评估,有一千块钱,就能彻底摆平这件事,如果这事儿摆平了,那么,以后的一系列连锁事件,就胎死腹中了。
可是就在一念之间,我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花姐见我同意了,马上列了一个单子,瓜子十斤、糖果十斤、饮料两箱、香烟两条!
这也难免,在大富豪彩吧盘桓好几年了,来这里的彩民,基本上都脸熟,这点小意思,还是要意思一下的。
可是离下一个月发工资,还差着几天,如今正是我罗锅上山,钱紧的时候,这些东西不多,但也得几百出头呢!
花姐见我犹豫,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钱,递给我道:“先用着,不够再言语!”
这是我见过花姐最大方的一次,平时我若想欠几注彩票钱,她都会驳我面子的。
人嘛,向来都是喜欢锦上添花的,很少有雪中送炭的。
接过花姐的钱,我不情愿地出去采办东西去了。
饮料花姐这边有了,香烟她也经营,这两样自然不好出去买,那要买的,只有瓜子和糖果了。
我去了街口的一家超市,买了十斤瓜子,十斤糖果。
拎着向回走的时候,不停有熟识的人开玩笑地问我:“老张啊,买这些东西,难不成是要讨老婆?若是讨老婆,可别忘了知乎一声,我们可要喝喜酒的呦!”
我看他们嘲弄的眼神,就明白他们在说着假话,在用这种软刀子锯我这颗光棍的心。
我恼不得,气不得,只能点着头道:“我是替别人买的!”因为这事不能解释,越解释越麻烦。
回到彩吧时,这里面已经炸了锅了。
彩吧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红纸,上面写着一条喜讯:本站中出双色球一等奖一注,奖金五百万元。
里面烟雾缭绕,来的人,人手一瓶饮料,都在七嘴八舌地道:“没瞧出来呀,张大保安,丫的还有这好命!”
“这回老张不用打光棍了吧!”
“你说他还会当那个小保安吗?”
“我怎么没这个命呢,知道他能中,我跟一注好了!”
“孩子死了来奶了,你说的不废话吗?知道这个号能中,老子早买一百注了!”
……
我推门进去时,花姐正背对着我发着烟和饮料,她大声地道:“都有份,都有份,老张说了,管够!”
见我回来了,花姐才收敛了不少。
我把手中的糖和瓜子,分给了屋中的人,刚想找个时机离开,忽然被票王给捉住了。
这个票王,他本就姓王,当过几年包工头,有俩糟钱!每一次来彩吧时,都耀武扬威的,很不可一世。
但花姐对他很好,因为他打一次票,顶我们这些人的几倍,是花姐的VlP客户,为此,他也可以占点儿花姐的小便宜,吃点花姐的嫩豆腐。
大概是今天我抢了他的风头吧,他心里很不爽,就拉着我对众人道:“老张可是咱们市有史以来,第一个中五百万大奖的人,这简简单单的几块糖,几粒瓜子,就把咱们打发了,可是不行的吧!”
有提议的,自然就有捧臭脚的,几个人在附和:“对,不行!不行!老张得请客!”
我手一摊道:“我这不是在请吗?”
票王道:“这那到哪儿啊?我们要吃酒席!还不瞒大家说,我要是中了大奖,那一定会请大伙去得月楼的!”
得月楼是本市最知名的一座酒楼,远近闻名。
我的火气被票王顶了起来,我大声地道:“请就请!”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的口袋中,已经没多少干货了,去得月楼,就是把裤子留下,也不够人家两个菜的呀!
我马上改了个地点:“要吃就去街口的冯记砂锅居,听者有份!”
屋中的人一听这话,都跋腿跑了,先去冯记占位置了。
彩吧之内,就剩下我和花姐了,我涎皮赖脸地道:“再借我一千吧,取了奖金就还你!”
花姐有些不情愿地,又掏出了一叠钱。
为了报答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让她把彩吧的门锁上了,也和我一道儿,去了冯记砂锅店。
出乎意料,冯记的大厅之中,满满地坐了三大桌子。
有的人是被电话叫来的,当然也是时常出没在彩吧的老顾客,也都眼熟。
冯记的老板自然高兴了,这正午不到,客人就自动上门了,而且还满满的三大桌。
他拿着点菜簿一个劲地问:“谁来点菜!”
还好我和花姐赶到了,若是晚来一步,票王那孙子指不定会要下什么菜品呢!
花姐将冯老板拉到了一边儿,和他说了一句:“一千块钱三桌,酒水在内!”
冯老板没想到这么寒酸,败兴地去后厨吩咐了。
我和花姐分别挤上了不同的两桌。
这一顿饭吃得我很憋屈,所有来的人,酒和菜一上桌,就没人理睬我了。
他们风卷残云,他们大快朵颐,他们推杯换盏,他们呦五喝六!
最高潮的是:票王和花姐在众人的起哄下,竟然喝起了交杯酒!
而我,张大民,张大保安,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傻子,呆呆地坐在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