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月12日早晨、霾、难见天日)
拿到病危通知单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和这该死的鬼天气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阴暗和绝望。
我暗暗地骂自己，活该！曾小贤，你是自找的，谁他妈让你整天乱搞、磕药、酗酒了！你挥霍无度了生活，生活照样也挥霍无度了你。你能有今天，那就是自作自受，那就是报应！
七天，还有短短的七天，曾小贤，你就要告别了这个你又爱又恨又无奈的世界了。
七天，168个小时，10080分钟，这些数字从来就没有这么鲜活地，出现在我曾小贤的意识之中。
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医院大楼，也不知道怎么走过车水马龙的横道，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脚步是疲惫的，意识是模糊的，此时的我才明白，行尸走肉这个词儿，就他妈是专给我曾小贤自己一个人造的。
实在走不下去了，周身上下有种虚脱了的感觉，像极了一只沙滩上被太阳曝晒了许久的海龟，每一寸骨骼和肌肤都是干瘪的。
恰好，眼前路边有一个酒吧，我的两只脚像自己认得路似的，迫不及待地迈了进去！
酒侍还都没有酝酿好迎客的情绪，就匆忙地遭遇了第一个客人，我曾小贤。
“一杯伏特加，一杯百加得！”这是我能想起来，酒吧里最烈的酒了，小爷我想一醉解千愁。
酒侍怀疑地看了我好几眼，但还是去取酒了。
这个期间，瘫坐在吧椅上的我，又掏出那张医生开具的死亡判决书，由上至下，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遍。
字字诛心，刀刀见血，无情到没有一点儿商榷的余地：HD病菌携带者，晚期，最多能有七天存活期！
HD是一种最新的病毒，比之前的什么艾滋、非典、安格拉，要厉害千百倍，总之一句话，这是所有病毒的祖宗。而我，就中了这个头彩！
望着这薄薄的一片纸，我泪如雨下，我还不到三十啊！生活和命运何其薄情！就这么抛弃了我曾小贤。
这时，送上酒来的酒侍，把两杯酒放到我面前的桌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然后道：“兄弟，想开些，分了就分了吧，没啥好痛苦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美眉有得是！”
他显然误解了，以为哥们这么痛不欲生，一定是失恋了！
我不想解释什么，从皮夹中抽出两张最大票，塞给他，其实两杯酒，一张就够了，另一张是为了他的同情和善良。
那位哥们满怀欣喜地走开了，我随意拿起了桌上两杯中的一杯，仰头就将它干掉了。
瞬间，从口腔到食道，最后再到胃里，有一团火，自上而下，直烧得我灵魂出窍，热泪滚滾。
还未等我把眼中的泪拭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红尘呀滚滚，痴情呀深深，聚散总有时……”这是很多年很多年前流行过的一首歌，我把它设为铃声，就是我喜欢这歌词的意境。
没看清是谁打来的，我手指一划，然后将它放到了耳边！
“你他娘的曾小贤，死哪儿去了，早上在公司，我哪儿哪儿都找不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说话，爷爷我马上抬手放人！”这一通连发机关炮，打得我半天没缓过劲来，着实有些走神儿！
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记忆告诉我，骂我的这孙子，是我的主管儿，一个胖得有些六亲不认的智障！仗着他是副总的妻弟，独霸了销售主管的好位置还不说，平日里还百般地凌虐我们这些没有靠山的打工仔！
电话里，那个猪头还在呶呶不休！“限你五分钟，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这个月别说奖金了，底薪都让你见不着！听明白了没有！”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像一个亲孙子似的说着最动人的拜年话，来跪舔他的，因为这兔崽子是说到就能做到的，在扣钱这件事情上，他是从来就没让我们失望过的。
而我这样一个浮萍一样漂着的打工仔，是要租房子的，交水电网费的，而且还要穿衣吃饭的，而这些归纳到一起，就一个字：钱！
没了钱，一切都免谈，房东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的那些破烂杂物扔到楼道外的，水、电、网更不会听你的杂七杂八的理由而不断的，而且脖子上这张嘴，你敢一天不喂它，它就敢让你横尸街头的。
不过这些都是以往了，今天不一样了，我曾小贤已经提前进入倒计时了，再有一百多个小时，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所以电话那头的个死胖子，我也就不用再怕他了。
想明白了这个关隘，我努力地沉了沉气，尽量让自己的意识清晰一些，思路清晰一些，口齿清晰一些，于是我对着手机开始了我的即兴发挥：
“死胖子，猪头，有娘养没娘教的杂种，你给我听好了，曾小爷从现在开始自由了，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了，受你侮辱凌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些年被你侵占的奖金和工资，就当我给你买墓地众筹了！”
“死胖子，猪头，你应该高兴你现在没有在我面前，如果此时此刻你站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会踢爆了你的xx，让你后半辈子就是一个太监的！”
一口气讲完这些，挂了电话，我颓废的心境，忽然好了许多，同时我也能想象到，听了这番话的猪头，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包，一定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心情谈不上美丽，但积存已久的一口恶气，却是释放了出来，我端起另一杯酒，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接下来还干点啥呢？
有了刚才的痛快，我觉得余下的这一万分钟，怎么舒爽就怎么来吧！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不暇思索地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
贱人李、叶王、秦小桧、于扒皮、关老东西。
先说这贱人李，其实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李莫愁。
典型的江南女子，妩媚婀娜，顾盼含情，正是这副娇好的皮囊，蒙蔽了我的双眼，勾走了我的魂魄，让我成功地成为了她的最强备胎。
大学期间，她理所当然地吃我的，花我的，把我这儿当成了她的自动取款机。
可是一毕业，刚踏入社会，她就把我一脚踢开了，像踢一枚硌了她脚的石子一样。
皆因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开支票给她的银行。
那个银行，叫夜王，叶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