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几乎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是德光帝的声音。
那语气苍凉的连苏绾绾听了都不由的觉得心里头升起一股子的难受。
原本该是两小无猜，老后把酒言欢的一辈子，结果就被所谓的权利给毁了。
到底是被权利拆散的人，若是都生在寻常人家，想来现在也是子孙满堂，儿孙绕膝的欢快结局。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苏绾绾垂下眸子，将手上的扇子摇的更轻了一些。
“红缨，我小时候才见到你时候就觉得，你就像个画儿里头出来的人一样，实在是好看极了……”
德光帝轻轻的说着，镇西王妃却没了话，一直沉默着。
德光帝也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的说着：“当初见面，你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样的温和，我只不过是拿了阿枫的一把剑，你就直接不客气的指着我鼻子骂……可实在是英姿飒爽……”
说到这儿，德光帝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却牵扯了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又说道：“当初我知道你也心悦于我时，恨不得立刻将你娶回家，我回了宫里头，兴冲冲的告诉母后这个事情，欢天喜地的去准备我们的新房和给你的聘礼……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口口声声说叫我的感受放在最前面的母后，会把你秘密叫进宫，会说出那样伤害你的话。
我也真的没有想到，在我去准备的这段时间里，她会迅速的把你父亲叫进宫，要他立刻为你寻你一门婚事。
不幸中的万幸，也是所有的不幸……阿枫知道了这件事，他主动迎娶你……
当时我想，也好，免得你嫁给别的男人会遭受欺负，事实证明我想的是对的。”
“红缨啊……你说我们要都是普通人家的人，现在是不是我们已经有了许多孩子，甚至已经抱上了孙子，？
闲来无事，阿枫会拎上他的缨枪，在咱们的院子里头向后辈吹嘘着咱们当年是如何如何，然后咱俩就骂他老不正经，他就顶回来，就像是以前的时候一样，咱们仨都斗嘴，过的也算是潇洒。”
越说到后面，德光帝的声音就越是有些黯然：“我也想放下一切，可是当初的兄弟们早就是不在了，倘若我真的放下了这些，你说，你喜欢的那些东西还会不会存在呢？”
苏绾绾默然，如果当初德光帝真的放弃了这一切，只怕是天下都不会安稳。
德光帝也许真的不算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但他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君王。
窗子并没有关严，为了换气透风，窗子开了一条小缝，从小缝里头吹来一阵凉风，苏绾绾脸上一片冰冷，用手指一摸，指腹竟然都是些水色，满脸都是泪痕。
大爱和小爱，也难怪德光帝现在要为了李无衣那么的任性一把。
“红缨啊……”
德光帝突然笑出了声，小声道：“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既然你已经没了要活下去的念头，倒不如我们一起死吧。
等到了黄泉下面，让阿枫好好的打我一顿，我绝对不还手，但那之后咱俩要像以前一样好。
生时，不能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么死了，我绝对不可能再放任你离开。
黄泉碧落，人间天上，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你就让我再这么自私一回吧。”
“无衣……
绾绾不喜欢这些宫廷战争，也不希望自己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她是最自由的人，你让无衣登上皇位，且不说他愿不愿意，那就是个囚笼，已经将他们给束缚住了。”
镇西王妃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的抽泣，平稳的说着。
“无衣他有将相之才，做事稳妥，我不可能改变这个想法的。”
德光帝轻声说道：“绾绾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何况两个人一早就相遇相知相爱，已然成亲。
你见过他们的孩子没有，就是穆家的那个孩子……
他们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往后他们成了那个位置上的人，依照无衣对她的情意，也不会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前朝的事情，无衣都解决的很好。”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镇西王妃垂下眸子：“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幸福快乐，就算这一辈子他只做一个教书先生，两个人过着乡野生活，能够充实快活就行。”
“那也是我的孩子。”
德光帝喃喃自语一般。
随即整个卧室又陷入了一片的沉默。
“红缨……红缨？”
半晌，德光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十分的希冀：“红缨，你别忘了我。”
“我累了。”
镇西王妃闭上眼睛，疲惫的说到，眼角划下一滴泪水，德光帝眼中的光慢慢的黯然：“那你好好休息。”
“嗯。”
镇西王妃淡淡的应着。
德光帝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苏绾绾征怔怔的坐在那儿，第一次向苏绾绾绽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好好照顾你母妃，别让她难过。”
苏绾绾嗫嚅了一下蠢，终究是抵不过心软，低低的应着：“我知道。”
德光帝似乎还想说些些什么，但面上却是露出一丝的苦笑来：“去吧，我走了。”
苏绾绾看着他这个模样，心里头有些复杂起来。
“等一下……”
苏绾绾下意识的叫住他，德光帝此时就像一个慈祥的邻家老人一般，果真停下了脚步看向她。
“我……”
苏绾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又该从何说起。
去唏嘘他们的爱情故事，还是对这种结局的不满的控诉，又或者是去埋怨他当初的懦弱，再或者，她该同情他们？
实在是没有一个定义。
“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德光帝看着眼前的儿媳妇，虽说出身不好，但却是个一等一的贤内助。
“您……注意身体。”
苏绾绾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们都很担心你。”
德光帝听苏绾绾这么说道，眼角的愁绪慢慢的都被笑意所退散。
“你们也要好好的，我们走过的错路，别再走了，太累了。”
“嗯。”
苏绾绾胡乱的应了，德光帝这才又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