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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铃音

送走胡前辈后的第三日,老岳回来了。他这次去的比往日久一些,但在回来时给她捎了一串风铃和一包蟹壳黄烧饼。

蓝玖先是笑着嫌弃道:“你给我带这个回来,是嫌我夜里睡得还不够浅吗?”一面又赶忙让老岳帮她把铃铛悬在檐下。而后又拆开烧饼的包裹,笑问道:“你怎知我喜欢吃这个?”

老岳道:“上回你闻见这个烧饼的味道,险些连道儿都走不动,难道我还瞧不出来吗?不过这家店里的蟹壳黄烧饼虽然香,但比起徽州城里的还是差些。”

蓝玖本想问:“你也去过徽州?”但转念想到他常常外出,就算去过徽州也不足为奇,于是便没问出口。

老岳却问道:“你这几日过得好吗?我瞧你似乎是瘦了些。”

蓝玖笑道:“春日里清减些也没什么。不过我前几日救了个人,也确实劳神了。”又道:“现下我的药材有些短缺,正好你回来了,不如明日陪我上山采些吧?”

老岳同往常般没犹豫地就答应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

许是陪她采药看诊多了,老岳对药材的识别能力愈加见长,这无疑让蓝玖轻松了许多,到了晌午时分已有颇多收获。眼下正该到休憩的时刻,老岳扶了蓝玖到树下歇息,柔声道:“我去摘些果子到溪水里洗净了拿来,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蓝玖点了点头,便托着腮坐在树根上等着,听风拂过新叶落下的簌簌声,听头顶的鸟雀从这一头窜到了那一头。

一会儿功夫,忽听闻身后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并不是老岳的,而且她很快辨别出不止一人。

她立刻收敛了呼吸,静听那脚步声走近,并隐约伴随着交谈的声音。

“四哥,前面有个石墩,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另一人道:“好。”便听他们窸窣走到了不远处,听声似乎是已坐下了。

静默了一会儿,就听那人先道:“老五,你说最近这山头有齐云派的弟子出没,此话可当真?”

另一人道:“自然是真的,我还瞧见他们在这山下的村落附近徘徊,就是不知做些什么。”

“那可奇了,虽说这里距齐云山不远,可也不算近,地方偏僻,人烟又稀少,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谁知道呢?我们只要遵从主上的令,探查齐云派弟子的行踪即可,其余的不用管。”

另一人顿了一顿,道:“行,我知道了。说来我近日也有在这附近看到掌天教的弟子,虽不知他们究竟有何企图,但看模样倒似是在寻人。”

“是吗?听闻六年前那一役掌天教元气大伤,这几年都没在江湖上走动了,怎么忽然又出来了?莫非真是寻人,可会是什么人有这般重要?”

“哎,管他呢,我们该去与老大他们汇合了。不过说实话,这个地方还真没有我们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呢!”

两人边说边起身走远,而后说的话蓝玖便听不真切了,但就这几句话却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回旋着,听得她的心也随之愈发不安了起来。

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也不想知道他们与其口中的主上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追踪的齐云派。而齐云派又如何如何,她更加不甚在意。真正令她感到警惕的,是他们随后提到的掌天教。

当年她离教前,与教中的各位宗主长老闹得很不愉快,如今脱身出来了,原是发过誓再不理会这江湖纷争的。这个把年下来,她也确实如是做了,但这回不知为何,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虽然她也不确定那几人是不是冲她而来,但如若教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自己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没有半点要搬走的意思,却忽然说要走,她该怎么和老岳解释呢?

而且想到就要和他告别,心底似乎还真有些舍不得。想来以后便吃不到他做的饭,也尝不到他酿的桂花蜜了吧?那也不会有人带她出游,去江滩上听雪,给她念最时新的话本子,捎来热乎的蟹壳黄烧饼了。

原来自己竟已那么留恋与他居于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了吗?

而这种朦胧的又在逐渐变明朗的感觉难道是——喜欢?

原来自己竟已喜欢他了吗?

可是这已太迟了。

即便预料会有与他分别的一日,可却不曾想这一日竟会来得如此快而毫无征兆,以致她的后知后觉竟来不及予她说出口的机会。

但又好在她还没有说出口,所以在转身的时候还能少一点留恋。

只是从此少了能陪伴她的人,日后漫漫长路暗无边际,又得她独自一人走了。

她本不是害怕孤单的人,但这一刻,她竟感到从所未有的孤独。

蓝玖越想越是出神,竟连老岳回来了都没有发觉。还是老岳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蓝玖“哎呦”一声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道:“没事,就是太无聊,发了会儿呆。”

老岳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说着从怀中递了枚果子到她手里,道:“喏,这儿的果子都挺甜的,你尝尝。”

蓝玖默然接过,塞到嘴里咬了一口,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傍晚依旧是老岳做饭。他今日似乎兴致很高,做了一大桌子菜,其中有不少是蓝玖素日喜欢的,还笑言要把她近日里瘦下去的补回来。蓝玖不忍扫了他的兴,便强提起兴致多吃了几口,还一反常态地主动要求陪他喝上两杯。

只是两杯而已,不会醉的。毕竟错过了今日,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两三杯热酒下肚,神智果然开始飘忽起来。她晃着酒杯,不禁觉得有些难过——若是时光就此停滞,该有多好?

要不……就不和他说了吧。但是不告而别,真的好吗?

正当她踌躇之际,老岳却忽然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蓝姑娘,我有件事儿想与你说。”

蓝玖吓了一跳,却仍故作泰然,甚至还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才问道:“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下,方道:“我要走了,离开这里……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预感,蓝玖的心忽而就狂跳起来,如履梦境般恍惚地等待着。

只听他的声音清泠而又温柔,如绵绵春雨般滴落在她的心坎之上:“玖玖,这几日里我心中总有一个愿想。我想……我想和你一起去踏遍这大河山川,走过大漠草原,一路吃,一路玩,直到每处风景都镌刻上我们的足迹。”

末了他停顿了一瞬,接着声音里掺上了几分小心翼翼:“所以,你……愿意吗?愿意……和我一起吗?”

如被一道惊雷劈在身上,蓝玖整个人都已僵在了原地,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说他想和她同行,去踏遍山川万里,走遍大山大河。他说希望从此他走过的地方,也能留下她的痕迹。

难道上天终于舍得予她一次眷顾,让她从此可以不再孤身一人了吗?

“你——可是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和我一起走?”

纵使心乱如麻,但好在她端着茶杯的手很稳,表面上竟也看不出多少失态的痕迹,因而也就还能容她佯装镇定地问出这一连串话来。

这既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我是不知道。又或许我们彼此缺席的过去里确实有过诸多遗憾,但我更愿余生里的每一场远游,身旁都能有你。我不想再错过。”他认真地回答道。

她忽而就愣了。那话语里凝结着的是独属于他的最温柔的郑重,更是那种少年人才会拥有的不惧一切以及敢于赌上一生的意气和勇气。

而这不正也是她的答案吗?

然后她答应了。因为她根本没想过拒绝。

夜里她开始收拾行囊,檐下的铃铛随着风儿叮当作响。她从未觉得有种声音可以如此清脆悦耳,美妙得她不知不觉和着铃音哼唱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忽然想起这个时节,万重崖上的桃花也快要谢了吧?

也罢,花开花落终有时,既已留不住的,那便随着师父的歌谣一同逝去吧。

她的行装本就不多,这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少积攒,所以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何况她最想要带走的人都已经带走了,又何必太计较其余物什的去留?

眼见将要收拾妥当了,于是她拾掇出来时的包裹,准备一一分装好,却忽然听得啪嗒一声,竟是有物件从包裹中跌落,掉在了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寻找,摸到的却是一只木匣,匣中空空如也。

“奇怪,这匣中原来装的是什么?”她拾起木匣掸了掸灰尘,脑海中细细回忆着这只匣子的来历,可一时半会儿竟也想不起来,头还有些扎扎的疼。

时隔多日,她再次做了个梦。这回的梦境是延续上一回的,但场景又不大相同。

夏久澜翻了翻手中的几页画纸,却越翻脸越是阴沉。

“岳老二,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辰贺礼?”

旁边的少年还笑得一脸灿烂,竟似没看见她的脸色一般:“是啊,我画了好几日,手都画抽筋了呢,才终于赶得及画了你的画像送你!这里面的每一笔可都是我亲自画的,怎么样,够有诚意了吧?”

久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朝他连声吼道:“诚意个鬼!你这……你这鬼画符,哪里有本姑娘的半分神韵?”

岳梓乘连忙捂住耳朵,同时却还不忘一脸无辜地道:“不会吧,我觉得还挺像的啊!”

久澜气得就差一个拳头砸到他的面上,揍到他满地满地找牙:“岳梓乘,你皮痒了是吧!”

岳梓乘慌忙摆手道:“姑奶奶别啊,这可是屋顶,掉下去不死也得折条腿!”

久澜愤愤地嘟囔道:“掉下去也是你活该!”一面倒也确实收了手,还将他往里头拽了拽。

岳梓乘忙笑嘻嘻地赔礼道:“好久久,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蟹壳黄烧饼怎么样?”

久澜“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以示不屑,右手却伸出两根手指,道:“要两包!”

岳梓乘哇的一声叫出来,嚷道:“两包,你吃的完吗?”

久澜气鼓鼓地道:“你管我,反正你请客!”

岳梓乘嘿嘿一笑,握住了久澜的手,附到她耳边道:“好,我请客。那你就跟我走吧!”

久澜尚未回味过来,就已被他牵住了手,一跃跳下了屋顶。而后两人于老街小巷中肆意穿梭,一路斗着嘴,嬉笑玩闹,一路吃吃喝喝,将整条街道都席卷了一番。到后来玩得累了,二人就并肩坐在河边。久澜摊开烧饼的包裹,低头细细地嚼着,岳梓乘则咽下一颗颗圆滚的裹着晶亮糖衣的山楂,眼里闪着熠熠的星光。

两人静静听着背后的熙攘声,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将那人间烟火都隔绝身外。直到岳梓乘吞下了最后一颗山楂后,眼里忽而闪过不明意味的一笑,接着他唤了久澜一声。

久澜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忽然听见从自己头顶传来的清脆铃音。她怔了一怔,就见岳梓乘正端详她的脸庞,满意地笑道:“好看!”

她忙伸手摸了摸发髻上铃音传来的地方,又低头一瞥,正好瞧见水面上倒影出的自己的容颜,而一支坠着两个小铃铛的白碧桃发簪,不知何时插到了自己的发间。

“这是——”

“本来想选桃花的,但想你平日衣着多喜青碧色,用粉色未免俗气了些,所以就用了白碧桃。而且这花也衬你,白玉无瑕。”岳梓乘合上手里那只原来装着发簪的木匣,笑道,“你可喜欢吗?”

“我……“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久澜只觉心忽然又跳动得好厉害,脸也热热的,竟搅得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忙用手捂住胸口,缓了又缓,才道:“我很喜欢。谢谢你,梓乘。”

似乎是很满足于她的回答,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朝她粲然一笑,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久久,十六岁生辰快乐!”

耳边又飘过阵阵宛转铃音,惊得蓝玖从梦境中悠悠醒转,这才发觉那铃音却是从檐下的风铃处传来的。

原来……他没有失约呀!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想不起来?

那支白碧桃发簪呢?它又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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