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直以来。”她冷冷得看着他:“大婚那一夜之后,我就不是了。你忘了我那夜说过什么吗?我说……”
楚邑呆愣愣得看着她,见她唇齿轻启之间,昔日旧约历历在目。
“我对你的喜欢,到死为止。我死了,我就不要你了。”
玉柒泷说完,头也不回,拉着俞宣城就往马车里走,身后突然传来楚邑的怒吼:“为什么!我做的这一切分明都是为了我们能好好在一起!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
“你还不懂吗?”玉柒泷顿住脚步,转身看他,眸中映着夕阳的余晖,橙红又灿烂,却只是浮在表面而已,这终究不再是她心中的光了。
她语气越发平淡:“我早说过,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人,我想要并肩的那个人,应该是将我视作一个平等的个体的人,楚邑,你需要的是一个王妃,而我不是。”
“那他呢!”楚邑指向俞宣城怒吼:“你做他的皇妃,做他的妾!又算什么!”
突然被指着的俞宣城一愣,立马就摆手否认:“不是!她帮我演戏的!我们不是这个关系!”
他说完就立马埋下了头,不敢去看玉柒泷是什么脸色。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现在这个情况不能激怒他啊,再拖一会儿,再拖一会儿……
意料之外的是,玉柒泷并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样子,她甚至用一种很得意的脸,抬着下巴看向楚邑,见他脸色变幻莫测,心情突然就舒展了,或者说,从那些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心头的那口浊气就真的舒展了。
“对,我不是皇妃,可我也进了兵部,而且……”她顿了顿,再度抬头看看天色,嘴角一抹笑意渐渐浮了上来,她挑衅般看向楚邑:“而且,兵部,我烧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远方突然升起一抹浓烈的光亮,火光将橙黄的夕阳都染上了一丝瑰丽的艳红。
师父给的蛊是真的好用。
玉柒泷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一种拥有极致的暴力,将所有一切都碾碎的快感,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直至加速流向四肢百骸,它们在争先恐后,想要喷涌而出,一股强大的,模糊的自信迅速膨胀,她的目光焦距渐渐从楚邑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站着的那群士兵。
只要我想,我能把你们都杀光。
恍惚的自信和膨胀猛然袭来,她嘴角笑意越来越大,恍若鬼魅。
正当她要抬手时,手腕一把被人攥住。
“冷静。”
俞宣城的话音里还带着丝丝的颤抖。
他想起阿若告诉过他的,玉柒泷这样的时候,一定要拦住。
“不动手吗?会死的。”玉柒泷将目光移到俞宣城脸上,她的眼神在慢慢回复焦距。
“不行。”俞宣城大概明白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动手。”
那日在东宫,若不是阿若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阿柒!”
突然一声怒吼传来,楚邑高骑在马上,玉柒泷和俞宣城的声音很小,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一股股愤怒涌上胸口,根本压制不住,他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俞宣城,为了玉柒泷,也为了大周,而现在……他更想杀了他。
“左右听令!”楚邑高高将手举起,他的目光像剑般刺到俞宣城身上,士兵一下就抽出了武器,叮叮金属敲击的声音。
玉柒泷恍若未决,她看着俞宣城:“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俞宣城紧皱着眉头:“可时间还需再拖延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挡在了玉柒泷身前,低声道:“你待会儿不要动手,若我保不住你,你便投降吧,看样子安王也不会伤你。”
玉柒泷刚想开口,裴炎突然拔刀也跳出了马车,挡在俞宣城的跟前。
其实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即使明知对方立场不同,却偏偏还要挡在跟前,玉柒泷看着俞宣城和裴炎的背影,突然恍恍惚惚脑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似乎那人也曾挡在她的跟前,用瘦弱的身体,抵抗千军万马。
是阿若,是那个夜晚。
记忆终于渐渐清晰,待她回过神来时,泪水已经灌满了眼眶,她抬手,拉开俞宣城。
俞宣城回头就看到她眼泪往下掉,当即一怔,正想开口询问,就见她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前面的冰冷的刀锋,她将目光太高,透过人群看向远方,那里是临河,黄昏下,波光粼粼,橙黄一片。
“楚邑,我们做个交换如何。”她说:“你放我们走。”
“可以。”楚邑沉声看她,声音已经压抑到了极致:“你留下,他们就都能走。”
玉柒泷摇摇头,她取下腰间一直挂着的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捧在掌心,给楚邑看。
那是一式六个的小银铃,风铃花式样的。
楚邑呼吸都变得凝滞了,抓着马缰绳的手开始轻微颤抖,这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今日……是要还回来了吗?
“你……”
说出一个字,已经耗尽莫大心力。
玉柒泷终于舍得将眼神收回来,看着他,眼神淡淡的,连波光都流动都完全消失,她突然抬步,缓缓走向他,不顾渐渐围拢上来的锋利的刀剑,被这样团团围住,她所经历似乎已经不止一次,可不同的是,这次对面拿着刀的人--换成了楚邑。
他的手很容易就掰开了,在她的手轻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的手就自然而然松开了,楚邑低头看她,见她似乎笑了,然后将那串铃铛放在他的掌心,像是怕掉一样,还好心得将他的手团起来,最后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然后退后一步,仰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多谢。”
身边的侍卫见他们的马车要走,急着叫安王,楚邑却眼睁睁看着马车驶来,在最后一刻,率先策马让开,身后的侍卫一愣,也齐刷刷让开一条道路。
玉柒泷坐在马车里,颠簸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说过的,谁给你一条衬着金子的河作嫁妆,便嫁给谁,这话还作数吗!”
玉柒泷一怔,又听到下一句话传来:“我将今日的临河送你,你要不要!”
楚邑的声音很大,与往常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带任何的算计,这样大声的呼喊,甚至不符合他作为王爷的身份,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向他心爱的女孩表达爱意那样,一腔孤勇,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害怕和不确定。
他骑在马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马车缓缓离开。
只要一个停顿,只要有一个停顿,他便立马冲上去,将他心爱的女孩抢出来放在马上,然后带着她远走天涯。
可马车下一刻就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中。
黄昏的光还剩最后一刻,暖黄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所有的盔甲在这一刻尽数破裂。
“殿下。”一个侍卫上前,战战兢兢:“兵部着火,我们要不要……”
“走。”
几乎是一瞬间,楚邑立马就恢复了之前的冷峻,拽马转身,没有丝毫留恋。
踏马经过临河畔时,他顿了下,突然将手一扬,一道银光在夕阳中闪烁,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粼粼的河水中,极小的噗通一声,便迅速消失不见。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里有个踏水的少女,红衣在飞溅的水珠中飞扬,映着余晖,闪闪发光。
马车拐了个弯,城门近在眼前,在出城的最后一刻,她撩起车帘,往外面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立马被城墙挡住,再也看不见。
是金色的,她想,衬着金子的湖面,可她现在已经不稀罕了。
马车内部很小,一股诡异的压抑的氛围渐渐升起,俞宣城和裴炎对视一眼,几乎都喘不过气来,最后还是裴炎抵挡不住俞宣城的眼神攻击,战战兢兢开了口:“你……还好吧?”
“没事。”
玉柒泷声音很淡,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没事就好。”俞宣城附和了一句,又觉得这回复实在是尴尬,他想了想,忙又换了个话题:“你放心,我会好好把你带回去的。”末了,他像是怕玉柒泷不信一样,拍着胸脯保证:“我答应了小祭司的,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