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清歌静静坐在帷幕后面，终于看到那道极小的缝隙被撩开了些，走进来一个有些瘦弱的人影，逆光看不清样貌，只是一身黑衣十分惹眼。
“怎么是你？”
那人影走近些，看清了清歌的脸。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清歌仰头，即使光线昏暗，但距离近了要看清对方的模样还是很容易，她似乎是想了想，说：“我以为你年纪应该很大了。”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人蹲下来，和清歌平视，笑意盈盈：“你真会说话，既然如此，那我准你自行了断。”
“要不还是你亲自动手吧。”
说完这话，清歌注意到篱夫人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她说：“怎么？不敢？”
篱夫人有些动摇，有人在找她她当然知道，在进来看到清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南疆的那位圣女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毕竟南疆的蛊……她很清楚。
“拿寒蛊冒充珜木来糊弄我，丫头，你可知你体内的是什么，你可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用挑拨离间。”清歌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至多一死而已。”
“你倒是不怕。”
“我以往总觉得云都的条例太过苛刻，譬如禁止南疆人入内这一条，可我现在却发现，”说到这里，她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这竟是如此有用！从楚邑开始，之后种种的蛊都是你下的吧，云都人何辜，你要害他们至此！”
“他们何辜？大周将南疆之人妖魔化，走在大街上也会被辱骂摔打，那我问你，南疆人又何辜！”像是愤怒的开关一下被打开，篱夫人朝着她怒吼：“你可知为何会有这条规矩！那是你们大周皇帝自己其心不正！”
发泄过后，篱夫人霎时又冷静下来，不管清歌探究的目光，紧盯着她，目光尖利像是孤狼：“你是在拖时间，等那个小丫头来救你？”她眼神愈发冷冽，散发着戾气：“不可能的，你没有中蛊，月铃不可能发作，她管不了你，她或许自身都难保。”
“我没有要她救我。”
清歌的眼神沉下去，声音低进了尘埃里，像是无奈，又像是可惜：“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要下蛊，可圣女他们为了抓你，不愿轻易解蛊，云都的百姓沦为你们博弈的工具，何其可悲，可是啊——”她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外面的无辜百姓惨死。”
说完，她的眼神穿过身前的篱夫人看向那道小小的缝隙外，外面的嘈杂声还在继续，似乎是闯关的人又究集起了一批，她默默得想，他们是不愿意死的，即使螳臂当车也是想要活下去的，而以大周一贯的手段，此时又正值新年，至多明日，这里的人都会死。
所以三日……是等不了的。
“若是你来解蛊，需要多久？”
篱夫人一愣：“半日即可。”
“这样啊……”清歌缓缓笑了：“我放你走，作为交换，你解了他们身上的蛊。”
“你放我走？”篱夫人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挑着眉看向清歌。
“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我一喊，就算你能走，也会被拖住，听你的意思，圣女在我身上留了点东西，她一过来，你还走得了吗？”
“你倒是很聪明。”篱夫人一点也不着急，似笑非笑看着她，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清歌心里有些没底了，对方的表现太平淡了，她暗自握了握拳，不动声色继续道：“若是你答应我，那我会安安静静用我自己的方法死去，这样你的模样也不会暴露。”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篱夫人像是兴趣更浓了，她眨了眨眼，伸手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很意思，要不跟着我走吧。”
清歌怔住，还未来得及开口，帷幕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她瞪大了眼，想要示意那人快离开，却在下一秒，帷幕就立马被人猛得一把拉开。
“清歌先生在这里！”
遭了！
一大群人立马就从外面涌进来，包围住两人，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一直在鼓动大家的那个人，他上前去将清歌扶起，只是虚扶，手掌在衣服上蹭了又蹭也没敢碰到她的衣衫。
他转头就挡在清歌跟前：“我刚刚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在这边进出，你是谁？”
突然的变故，篱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她的视线穿过那个男人看向清歌苍白的脸：“小丫头，你小时我应该是见过你的，你对南疆应该也不算一无所知，怎么就拿这些人来威胁我呢？”
果然……
南疆有堪比军队的杀人蛊，她早有耳闻，只是估计这样的蛊不是人人都会的，如今看来……她看着篱夫人的脸，努力想要记起自己幼时的回忆，她说她见过她……什么时候……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怒吼一声又上前一步。
“不要！”
清歌话刚出口，就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突然一僵，直愣愣倒在地上，砰地一声闷响，砸在所有人的心里。
恐惧像是能传染，霎时就占据了所有人的心脏。
清歌已经站起身，僵直站在原地，她突然抬步，朝前冲去，篱夫人下意识躲开，却发现她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外面。
外面……
外面就是聚集了病人的大棚。
遭了！
篱夫人心惊忙要去拦，其他人却挡在了她跟前：“你休想伤害清歌先生！”
清歌这些时候为了救他们熬药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此时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得想要去保护她。
篱夫人眉头一皱，接近她的人一个个倒下，可又有人前仆后继上前来，清歌被外面强烈的光线激得眼睛一眯，随即迅速朝那些病人跑去。
但愿……但愿飞叶蝗能来她的身上，只要她中蛊，之妤就能赶过来，那个女人就没有机会大开杀戒……
她将面纱狠狠一扬，最后的防护刚脱手就被寒风吹拂到远方，雪白的纱在狂风中翻滚，然后消失不见。
篱夫人终于挣脱束缚跑出来，只能看到清歌的背影，她皱皱眉，转身就往反方向快步离开。
白英还在熬药，远远看到清歌的身影，忙上前来一把扶住她，清歌往后看，见篱夫人已经消失，她急得拉住白英，指着帷幕的方向：“快……快去看看……快……！”
白英虽然迷茫，却还是听她的话叫了几个人跑过去。
没了支撑，清歌整个人都脱力跌坐在地上，她心脏还在狂跳，眼神逐渐迷茫，为了救那几个人，她放弃了和篱夫人的约定，究竟是对……是错……
她一步步走到这步，想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人，可……到头来为什么会这样。
远远的，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来，她茫然得看着之妤。
“她呢？！”
清歌朝着篱夫人消失的方向指了指，就看她立马追了过去，容色是从未有过的匆匆。
阿若随后也赶到了，他扶起清歌，脸色不大好：“我帮你解蛊。”
清歌懵然点点头，被他搀扶着走了两步，问他：“人救到了？”
“没有。”阿若怒气冲冲：“韩青荇找了个假人来骗我们。”
原来如此……
在紫苏堂设的地方坐下，阿若就快步离开，他知道之妤已经先一步去找人了，便着手开始解蛊。
另一边，篱夫人跑得跌跌撞撞，一次性对付那么多人，她的身体也实在吃不消，守卫北边缺口的士兵中了幻蛊还未醒，眼看着她就要出去，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别跑了。”
她一怔，愣在原处。
之妤静静站着，眼眸如古井，深不见底，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消瘦的背影，像是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一般。
“别跑了，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