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邑在安王府内等了很久,玉铭晓才踏着月色而来,他身上的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显然是事务繁多。
屋内两支小烛一左一右,楚邑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他,见他两颊消瘦,双目却是熠熠生辉。
“玉大人近来过得可顺利。”
玉铭晓端着张笑脸,拱拱手,无视楚邑要他坐下的手势,挺着脊背回道:“事务繁多,安王殿下若是有事还望明言。”
工部郎中兼禁卫左都尉,楚邑细细打量着他,短短半年,除了当初他承诺的事成之后的功劳之外,玉铭晓再未接受过他任何的帮助,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笑笑,料想与聪明人打哑谜也没意思,明言道:“玉大人,我们再合作一次如何,”顿了顿,他又道:“条件随你开。”
沉默半晌,玉铭晓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渐渐变得凶狠又激烈。
“若下官要殿下一命抵一命呢。”
趁着楚邑愣神的功夫,他甩袖便离开,却又被人叫住,这次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回头,满脸都是诧异:“你说什么?!”
“工部在南城有工程,你这几日不在城中不清楚。”楚邑看着他:“阿柒没死,她回来了。”
看着玉铭晓僵硬的表情,楚邑很有耐心得等他慢慢反应,一面又将如今的情形大致说了下,最后提出自己的主意:“父皇向来听信天命一说,阿柒的命数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若是此事暴露,她必然活不下去。所以必须要弄出点别的乱子牵绊住他的视线。”
见玉铭晓露出认真的神情,楚邑继续道:“或内乱,或外侮,必得到了威胁皇权的程度,才能彻底移开父皇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
看玉铭晓的表情,楚邑当即便知他想歪了,忙道:“本王也是大周子民,难道还会出卖家国,玉大人大可放心。”他顿了顿,继续道:“影响最小的内乱,莫过于--储君出事。”
一开始玉铭晓还在认真思考,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原来安王殿下说这么多,还是为了这个。”
“一举两得,玉大人也不是蠢人,若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本王也会照做。”
玉铭晓又怎会不知,只是连救妹妹这件事都要牵扯上皇权之争,他心中难免不快,但也拱拱手道:“下官明白。”
说完也不管楚邑的心思,转身就往外走去,心噗通噗通几乎要跳出来,泷儿没死,她真的没死!
待玉铭晓走远,言天从门外绕了进来,楚邑询问玉铭晓的神情,他想想,回道:“似乎很高兴。”
楚邑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怎么样,大渝在找什么人?”
言天埋下头:“还未找到。”
楚邑摆摆手:“此事先不急,你先去做另一件事。”说完就将言天招致跟前,低低耳语几句,对方会意,转身往外走,又听到身后幽幽传来楚邑的声音:“若青珀那丫头愿来大周,本王也不介意做一桩媒。”
言天一听,脸刷一下红到了脖跟,幸好夜色浓重,无人能看清,他含糊着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小姑姑,”俞宣城扯了扯俞罗烟的袖子,“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俞罗烟停下脚步,正想嘲笑俞宣城胆小,却突然听到有声音一阵阵传来,她心头一凛,将手中的火折子举在身前,火光摇曳,往自己这边不住跳动。
那声音时断时续,在这地道里听起来十分空蒙。
“像是……有人在哭?”
走在最后的青珀皱了皱眉,腰间的剑下意识轻轻拔了出来。
俞罗烟也皱着眉,借着微弱的火光往前看,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当即抽出腰间的一柄短刃塞进了俞宣城手中:“小心些。”
说完自己也拔出了一直不离身的黄金匕首,朝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向前走去。
俞宣城跟在后面,脚步谨慎了许多,将俞罗烟给的短刃插在腰间,右手将其拔出握在手中,又将自己的佩剑换成左手拿着,他并不擅长用短刀,但这里狭窄,施展不开,短刀无疑是最好的武器。
越往里走,那股奇怪的呜咽声越明显,除此而外一片寂静,俞宣城甚至觉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丝丝凉风从前方吹来,环绕在他裸露的脖间,像是有人在后颈吹气,他不自觉就频频往后去看,一次次确认青珀还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俞罗烟突然停了。
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这……”
俞宣城想上前去看看,手还未碰到那石壁就被俞罗烟一把攥住:“退后。”
他刚要反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看俞罗烟转过身,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了走在最后的青珀:“你护着他。”
青珀点点头,抬剑站到了俞宣城身边。
看着身边门神一样的人,俞宣城的嘴长了几下,最后还是只能无奈闭上,站在原地看俞罗烟去破解这石门。
俞罗烟很谨慎,毕竟这么多年隔三差五就在江湖上混,经验还是有的,先确定这石壁上没有毒,这才拿手上去缓缓触摸,一面道:“大周的机关之术果真厉害,这石壁应当有百尺之厚,竟也可以做出机关来。”
她细细将没处都触摸一遍,却无任何异样。
俞宣称抱手在后细细得看,将手中的短刃送回了腰间的刀鞘,又摸出了火折子打燃,趁着青珀也在思考之时,上前走到了俞罗烟身旁,拿火折子沿着石壁细细看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俞罗烟瞪着眼,刚要叫青珀把他拉回去,就听俞宣城道:“找到了。”
她闻声看去,见俞宣城的火折子停在了石壁正中,上面刻着一个很奇怪的图案,俞罗烟看不懂:“这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说找到了?”
俞宣城将火折子又往下移了下:“可是这个我认识。”
“这是……”俞罗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这图案也很奇怪,不过风格相比于旁边的图案有些诡秘,且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批刻上去的,她心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拉着俞宣城的手要将他拉回来,却被对方躲开,俞宣城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他沉吟片刻,道:“这个图样我见过。”他说完抬头看向俞罗烟:“--在阿若身上。”
“小祭司?!”
俞罗烟惊呼出声,又忙掩住嘴压下了后半截高扬的音调,换成低语道:“你确定?”
俞宣城点点头:“我在南疆时大半时间都与他们待在一处,他镯子上的花纹就是这个,”想了想,俞宣城又道:“还有玉柒泷,她也有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俞罗烟没有怀疑俞宣城的话,只是这事对于她还是有些想不透:“阿若镯子上的图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时间必不会太短。”俞宣城拿火折子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将手缩了回来,迟疑不决看向俞罗烟:“南疆怎么会和大周有关系,小姑姑,此事……或许有诈。”
俞罗烟偏过头去看了看这石壁,最大的秘密或许就在这后面,可俞宣城的话也不无道理,两厢取舍之间,她犯了难。
倒是俞宣城率先下了决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此事蹊跷,今日咱们并未做任何准备,恐怕有诈,不如先行回去,待准备好再来。”
俞罗烟任他拽着往回走了几步,心里明白此时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可……偏偏还是不甘心。
她回头看了又看,失去了火折子的光,上面的图案又渐渐变得昏暗模糊起来。
青珀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是断后的,那来去皆是。
俞罗烟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将头转了回去,快步跟着俞宣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