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俞宣城顾不得刚才的恐惧，慌忙跑到玉柒泷跟前，轻声催促身后的楚邑快带人走，可楚邑现在像是换了个人，根本听不进人说话，只顾温声细语劝玉柒泷。
俞宣城气得直想跺脚，刚刚不还挺硬气的吗？你倒是直接抱上人先跑一步啊！
禁卫已经全数抽出了刀，对着玉柒泷摩拳擦掌，他们是东宫的禁卫，自然只听太子的话，更不懂所谓的两国邦交之事。
最大的主子撕破了脸皮，俞宣城的身份就没用了。
他手里没有人，也没有刀。
俞宣城现在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身后的人还温吞得很，他抽出腰间的金柄小刀，这还是俞罗烟送给他，本来只是做个装饰，如今不得已要当武器了。
但愿这刀能有一丝的锋利。
俞宣城紧握着刀，目光沉素冷静，心中暗自祈祷。
他在等着对方动作，禁军却在等着楚源发号施令，只要那只指着玉柒泷的手指一放下，就是他们挥刀向前的时候。
雪花自天空飘下，越来越密集，模糊了双方人马的视野，裴炎挡在最前面，没来由一股子热血往上涌：“陛下，臣自幼顽劣，一事无成，跟在陛下身边又屡屡犯错，但陛下一直不计前嫌，臣……”他说到这里像是哽咽了下，声音突然大起来，震得一旁树枝上刚刚积了一点的薄雪簌簌往下掉：“臣一片丹心，纵使未能抛洒热血于疆场之上，但今日能为陛下而死，臣无恨矣！”
他说完，拿袖子狠狠一抹眼角的泪，高喝一声就提刀往前冲去！
“等等。”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裴炎一愣，僵在原地，兵书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此一打岔，他浑身热血顿时下去了一半，再看眼前数十把闪着寒光的利刃，腿肚子有些打颤，顺着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退了回来。
他回头，是玉柒泷把他抓回来的，她不知何时站了过来，拉着他：“我来。”
说完，头也不回往前走去，直至离她最近的那柄刀的刀尖已然抵到了胸前，方才停下，望着握刀的那名禁卫，她突然绽开了一个笑，手顺着雪白的刀身滑过去，鲜血在刀身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
直到握住那人的手。
那禁卫犹在震惊，突然一怔，反手一刀砍向身边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同伴，滚烫的鲜血从那人脖间飚出，沾湿了玉柒泷的半张脸。
片刻的沉寂后，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又抬刀砍向了下一个人，不过这次没得手，他刀还没落，就已经率先被另一人一刀劈倒。
“这……这是怎么……”
楚源的后半句话被滚烫的鲜血呛回了喉咙里，他的表情还僵持着，殷红的血滴飞溅进了他的眼珠，一瞬间，天地皆红。
“啊！”
有人倒下，接着就会有另一个人发疯继续砍向同伴。
不过瞬时，禁卫已经倒下小半，倒下的人都死了，没有伤员。
所有人都草木皆兵一般警惕得四散站立，抬着刀，谁都不信，谁都不听。
局势像是一瞬间反转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楚邑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几步走到玉柒泷身边，想要趁乱拉着她离开，却发现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抬眼往上看，他才发现玉柒泷的脸白得可怕，脸上血迹未干，又有新的血迹沾染上，深深浅浅的红衬得她的脸色越发可怖，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阿柒？阿柒！”
楚邑慌忙唤她，却发现她眼神一直注视着前方，脸上保持着诡异的笑，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娃娃，没有任何生气可言。
楚邑慌了神，叫得更加大声，甚至握住她的双肩开始摇晃，可眼前的人像是根本听不见，眼珠子都未曾转一下，俞宣城也回过神来，听到楚邑的呼唤，忙上前来，看到玉柒泷的模样时也吓了一跳。
这边一筹莫展，那边也更是草木皆兵。
不过渐渐的，禁卫“发疯”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了。
“她这是怎么回事！”楚邑一把拽住俞宣城的衣领，眼睛都在喷火。
“我怎么知道！”
他们两人都隐隐觉察到“禁卫”发疯是和玉柒泷有关，可觉察到是一回事，怎么解决又是另一回事，她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差了，体温冰凉得几乎要和现在的气温一致，楚邑的大麾早就掉在了地上，风扬起她鲜红凌乱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像只踏着鲜血而来的魔，又像是随时会随风而去，摇摇欲坠。
“让她停下！”楚邑吼道。
“都说了我也不知道！”俞宣城也很崩溃。
“她不是你的皇妃吗！你怎么不保护好她！”
楚邑崩溃又无奈得扯着俞宣城的衣领怒吼，如今的样子像极了那一晚，他依旧还是无能为力，这句话不知是对俞宣城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一直都没有保护好她，可她明明一直都是自己心目中唯一想要保护好的人啊。
风无声得呼啸，无人再敢轻举妄动，玉柒泷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鲜血重新顺着指尖往下滴，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样不行！
楚邑咬咬牙，上前一步站到玉柒泷身后，手掌展开作刀，心一沉，高抬的手就要狠狠劈向她的后颈，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不要动手！”
所有人惊讶扭头去看，门口冲出一个白色身影，急匆匆就朝着玉柒泷冲过来，一把握住楚邑停在她后颈的手：“不能打晕她。”
阿若？
“你怎么……”
楚邑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见阿若旁若无人一把抱住了玉柒泷，手轻轻在她后背拍打着安抚：“阿姐，没事了，没事了……”
楚邑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想要上前将阿若拉开，却被俞宣城抓住：“等等。”
见阿若来，俞宣城便差不多想明白了一些事，这样奇怪的事情大抵只有南疆才做得出来，现在也只能让南疆祭司来解这个困局。
只是他没注意到，楚邑回头看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疑虑，然后站在了原地，不再动。
玉柒泷犹在还在颤抖，嘴唇越抿越紧，她动手想将阿若推开，失败后似有不满，眉头皱了起来，阿若抬眼与她对视，眸中像是盛满了无尽的温柔，让人望之安心，他轻声道：“阿姐，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玉柒泷的表情渐渐松懈下来，看着阿若的目光带了三分迷惘，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试探着抬手拍拍他的脸。
阿若笑了，任由对方满是血污的手在自己脸上擦出一块块殷红的痕迹：“阿姐，是我。”
玉柒泷这才像是真正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一般，眼神柔和了很多，渐渐安静下来。
“这是妖女！”
一声大吼突然传来，玉柒泷猛然一怔，眼神似刀剑射向那个说话的人，楚源察觉到了玉柒泷的目光，抓着玉柒泯的手攥得更紧，说话都开始发颤：“这群人都已经被她附了身，杀了他们！”
他指着前方的几个人，俞宣城，裴炎，楚邑，在指向退到最后的玉柒洐时手指颤抖了下，随后还是指向了她，然后迅速跳过，最后定格在玉柒泷和阿若身上。
禁卫有些犹豫，提着刀面面相觑，楚源一看不妙，忙高声道：“刚刚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被附身的都成了疯子！要是你们不动手，这群人就会来杀了我们！要是任由这妖女还活着，那我云都百姓怎么办！”
俞宣城几乎都要目瞪口呆，裴炎靠过来挡在他身前，拿手肘暗暗戳了戳他，暗骂：“这大周太子做事太心狠手辣，竟想在这里将咱们全杀了，臣看他那样不是说着玩的，陛下小心。”俞宣城点点头，表情认真了许多，攥紧了手中的短刀。
其实楚源心里怕得要死，他本意是不想撕破脸的，可莫名动了手要杀玉柒泷，然后开始一步错步步错，特别是阿若的到来，更是压垮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根防线，他没有看清阿若的脸，却实打实看清了他穿的衣服——宸天司的服饰。宸天司可是直属于天子，宸天司的人来，是否就说明了宣武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瞒不住了，就算杀了玉柒泷也瞒不住了。
玉柒泯暗暗握紧他开始止不住颤抖的手，低声道：“殿下别慌，只要今日他们都死在这里，那就没人能将这里发生的事传出去，到时候咱们找个替罪羊，便能撇清干系。”
这所谓的妙计漏洞百出，可楚源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听了玉柒泯的话只觉得有理，他已经觉察到事情越闹越大，已经不是他能承担的，如今满脑子都只剩了要从这混乱的事件中跳出来，而玉柒泯的话，无疑是递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楚邑也抽出了腰间一直藏着的短刀，他看了阿若一眼：“待会儿趁乱将人带走。”
楚源的性格他何其熟悉，之前不动手是因为还有不动手的余地，可如今……怕是只能兵戎相见了。
阿若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玉柒泷的状态现在变得极其不稳定，眼神又开始变得锐利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又一人倒地了。
又开始了。
玉柒泷的眼睛变得越发通红，像是渗了血，阿若心里一震，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
他猛地转过身，身后的禁卫见了他也像是见了鬼，吓得忙后退了一步，提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们已经怕了，有玉柒泷在，他们或许可以冲出去，只是……
俞宣城突然高声道：“你尽管做你该做的，我堂堂大渝皇帝，还没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舍命相救的地步！”
阿若愣了愣，点点头算是回应，复又回过身，往自己掌心一划，一道口子出现在白皙的手掌上，然后慢慢渗出血来。
他拿这只手握住了玉柒泷垂着的那只滴血的手，另一只手不断温柔抚着她的肩膀：“阿姐，没事的，有我在……”
所有人都注视这诡异的一幕，突然玉柒泷眉头一皱，禁卫吓得立马持刀身前，又往后退了一步，却看到玉柒泷头往身侧一埋，扶在阿若即时递过去的手臂上，紧抿的唇终于张开，重重呕出一口鲜血来，这血颜色带着些深，像是已经离开人的身体有一会儿了。然后她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阿柒！”
楚邑忙上前查看，阿若对他笑笑，脸色也有些苍白：“没事了。”
楚邑悬着的一颗心还未放下，就听楚源一声令下：“给我杀！”
他转头，见憋屈许久的禁卫齐齐举着剑冲了过来，忙起身挡在玉柒泷身前，禁卫也都是武艺上的好手，如今还剩了十多个，他们这边能打的只有三个，不知……
楚邑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短刀，和俞宣城裴炎一起冲了上去。
